淮南王府,伫立在夜色中,灯火璀璨,彰显着它的奢华。夜并不太深,王府中还传来热闹的聚会声。
重阳佳节,万家灯火阑珊,而淮南王府的盛宴堪比皇家宴会。因为近几年来太后身体常有不适,一向孝顺的皇帝取消了一切宴会,让太后专心养病,各地诸侯王也免了在节庆期间入宫集会。
因此今年的重阳节,淮南王在自己的王府举办了盛大宴会,一来是宣称为太后祈福,寄托遥远的问候;二来淮南王向来惜才爱才,又有足够的财力物力收买人心,这次集会也可以说是淮南王的门客之宴。
淮南王发表完祝词之后,宴会正式开始,一时之间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淮南王高坐在主座上,环顾四周,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郭解也受到宴会邀请,跟着翁主刘陵从侧面门洞走进来,端着酒杯上前向淮南王敬酒,两人谈笑风声。或许是因为自幼习武的原因,刘陵身上并没有一般千金小姐弱柳扶风的姿态,虽然仍然穿着繁复的襦裙,行动起来却有一股挥洒自如的英气。
“父王。”刘陵走到刘安跟前,在刘安身侧落座。
众人见到刘陵登场,纷纷打量起来,不乏赞美之言,刘陵只是浅笑一下,这与她年轻的外表极不相符,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不屑于这些巴结的恭维之言,还是骄傲地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怎么这会儿才出来?听宝妈说,你最近常去看那丫头?”刘安笑着问道。
刘陵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些许担忧的表情:“我刚去看了她,她还是跟之前一个样,一句话都不肯说,也很少吃东西。她本来就惊吓过度,身体虚弱,又情绪恍惚,再这么不吃不喝,我怕她的身子会吃不消。”
“别担心,慢慢来。”刘安拍了拍刘陵的肩膀。
“我知道,要想做成一件事,绝对不能着急。至少我觉得这两天她对我已经没那么排斥了,所以我相信,努力总是会有结果的。”刘陵说着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皱褶的裙摆,然后用刘安面前的酒壶和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刘陵端着酒杯,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座下众人大方而看似老成地敬了一杯酒。“小女子感恩各位长辈,这一杯要感谢淮南国上上下下所有的朝廷命官,这么多年为我淮南国作出的贡献,让我们淮南国能够发展到今天这般兴盛。先干为敬!”
刘陵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第二杯酒敬在座的各位江湖英雄,多谢你们对我父王的信任和追随,我希望这份信任能够延续下去,并且不断有新的朋友加入,让我们成为一个更大的家庭。”
刘陵同样将这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又喝了第三杯酒,祝愿淮南国能够与长安同寿,长盛不衰。
刘安笑了笑,却又说道:“淮南国仅仅是一个王国而已,怎敢与帝王之都长安相提并论?小女孩不懂事,充大人,说胡话,还望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刘陵也并不因为父亲的驳斥而不悦,反而笑笑说是自己喝多了,先行告退,然后便带着身边的侍女从来的方向离开。
就在她离开没多久,宴会正像之前一样热热闹闹地进行,忽然有一队官兵闯了进来。这群人披甲执锐,明显与宴会格格不入。会场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所措,也只能等待淮南王的反应。
“洪都尉,你好像来晚了,或是你不太相信淮南王府的守备,所以才带了这么大一群衙役过来站岗?”刘安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极力隐藏着面部表情中的不悦。
洪都尉一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皮笑肉不笑地答道:“王爷的重阳晚宴,下官理应到场祝贺,只不过下官有职责在身,不能像在座的各位大人一样与淮南王举杯共饮,实在抱歉。”
所有人都知道洪都尉意有所指,他口中那些“大人”纷纷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或是抓耳挠腮,或是低头不语,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刘安的表情却变得意味深长:“洪都尉既然公务繁忙,那又何必抽出时间到我这王府来?重阳佳节固然重要,不过正是有了洪都尉这样的朝廷命官,才让我淮南国、我大汉朝廷国运昌盛,本王并没有强迫洪都尉一定要放下政务赶来……”
刘安的话多少带着一点试探性的意味,因而洪都尉没等他说完,就打断说:“王爷大概是误会了。下官到贵府来,并不是为了参加宴席。正如先前所说,下官有公务在身。既然王爷也是明白事理之人,下官就直言不讳了。炷香之前,下官收到举报说,有人看见朝廷追捕的要犯、少年帮帮主郭解在城内出没,并且进入了王爷府中,甚至是瞒过王爷双眼,公然在宴会中与各位大人一同饮酒作乐。下官担心王爷和各位同僚受到奸人蒙蔽,更担心大家的安危,希望还来得及抓捕逃犯,也不至于有什么谣言传出,有碍王爷一世英名。”
洪都尉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自然而然地在两个人之间游走,一个是淮南王刘安,另一个则正是郭解!郭解并未想到洪都尉是冲他而来,措手不及,是而也没有机会全身而退,他只能站在远处,和淮南王交换了一个眼色。
在淮南王的地盘上,难道还有人能动得了他不成?
“哦?这么说来,洪都尉可真是一心为了朝廷和本王着想。”当所有人都被洪都尉的一番话震住,纷纷露出不安的表情时,淮南王还是一脸淡定,站在远处一动不动,说起话来也是一本正经。
顿了顿,淮南王接着说道:“不过本王的宴会上,到场的不少朝廷命官,他们都是得到过朝廷谕令追捕少年帮余孽的,相信他们也都能够认出所谓的少年帮帮主郭解,本王也是一样,可从宴会至今,本王却并未见到洪都尉所说的郭解出现过,恐怕不明真相的是洪都尉吧?”
“是啊,是啊。”那些官员赶紧附和刘安的话。
“王爷,下官还未指明此人是谁,您就一口否认,是否也太武断了?”洪都尉假模假样笑着说。
“与会的所有人均为本王点名邀请,洪都尉指认本王的宴会上有朝廷钦犯,难不成是说本王和钦犯是同伙?”刘安把脸拉下来,目光幽深地盯着洪都尉,如果洪都尉稍微懂一点儿所谓的“为官之道”,就会明白刘安的意思,如果今日他在宴会上抓捕郭解,就是与整个淮南王府和淮南国上上下下作对。
很显然,洪都尉不是不明白刘安的言外之意,他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沉,连那点皮笑肉不笑的勉强都消失殆尽。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刘安,拱了拱手说道:“下官不敢,只是那郭解狡猾至极,当初朝廷派大量兵力围剿时他仍能顺利脱身,说明此人自有过人之处,下官是怕王爷和各位同僚……”
“本王再问一遍,各位在这场上,是否看到所谓的少年帮帮主郭解?”刘安打断了洪都尉的话,环顾在场的所有来宾。
这些人互相看看,自然是附和着刘安,连连摇头:“没有啊!在座的除了朝廷命官,都是王爷的朋友和贵客,怎么会有朝廷钦犯呢?”
“宴会上人多复杂,难免会出错,王爷还是让下官仔细搜查之后再下定论,这也是为了王府的安全和声誉着想……”洪都尉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想要搜查王府,尽管他明知郭解就站在刘安身边不远处,站在自己的眼前。
洪都尉的话激怒了刘安,让刘安感到很不耐烦,他比之前都要生硬地打断了洪都尉:“本王若是如此不明是非,那我淮南国还会有今日的辉煌吗?看在洪都尉为朝廷尽忠尽责的份儿上,本王才对你的行为一再忍让,但本王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洪都尉如果继续在这里胡言乱语,本王就要派人赶你出去了!”
“王爷!”洪都尉还不想善罢甘休,甚至不惧刘安的恐吓。王府的卫队从四周冲出来,将洪都尉和他的手下团团围住。洪都尉带来的不过十来人,比起王府的重重兵力来说,无异于以卵击石。洪都尉等人不敢轻举妄动,而刘安则毫不客气地将他们赶了出去,然后匆匆结束了宴会。
刘安回到后厅里,仍是愤怒不止,一把打翻下人送过来的茶水,拍着桌子大骂姓洪的不识趣。
“王爷不必跟这种人计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尉,想用这种方法来升官发财,咱们要对付他,不费吹灰之力。这件事就交给下官去安排便是。”伍被拱手对刘安说道。
刘安点点头,似乎平息了一点怒火,不过眉间仍然紧锁着不安:“那姓洪的倒不是最大的麻烦,敢和本王作对,是他不知好歹。本王是担心,既然他敢带人就这么闯进王府,又被本王赶走,难保他不会在暗中搞鬼,那样的话,郭帮主的处境就会很危险。”说完,刘安转头看向了候在一旁的郭解,目光颇有些不安。
郭解叹了口气说:“看来朝廷真是要对我少年帮赶尽杀绝,没想到还连累了王爷……”
刘安摆了摆手,制止道:“郭帮主怎么能说这么见外的话?你是本王府中的贵客,既然本王敢留你在府中,就不怕有人惹是生非。只是本王担心那姓洪的把事情捅到朝廷去,到时候恐怕本王也拦不住朝廷的搜查,所以不得不为你另外找一个地方安置,郭帮主还请见谅,本王也是无奈之举。”
“王爷说哪里话?是在下给王爷添麻烦了。只要不连累到王爷,在下全听王爷吩咐。”郭解客气说道。
刘安点点头说:“正好自少年帮各处被朝廷捣毁之后,本王一直在思考你们新的安身之所。伍被,这件事办得如何了?”
“回王爷的话,这件事情属下已经仔细考虑过。在我们的铜山附近有几处地下密室,用来储藏铜矿和一些多余的钱币。这些地方位置偏僻,加之我们缺少人手。少年帮的人都是武林高手,又正好需要一个地方来藏身,而这些密室交给自己人来看管,王爷也能更加放心。”伍被不紧不慢地回答,很显然,这件事他经过了周密的思考,才敢上报给主子刘安。
刘安连连点头。伍被跟随刘安多年,由伍被经手的事情刘安向来放心。“那就照你说的去办吧,安顿好郭帮主和他手下的人,不许有任何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