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想到淮南王要找自己谈的事情可能有关郭解,心情变得忐忑起来。他知道无论怎么做,想要把郭解从官兵手里解救出来,无疑要冒巨大的风险,而且也未必能够成功,稍有不慎,郭解的下场就会如同当日刑场上的英卓……
这才是真正让使君感到担心的。
“任少侠,你来了。”淮南王招呼使君进到内室里,让他和马骏良等人一起坐下来,一副要商讨大事的阵势。
待大家都就座了,淮南王才开始详细叙述营救一事的安排。“昨夜,本王夜观星象,察觉到西北方向星云黯淡,天有异象,本王即刻遍查典籍,料不日之内定有‘黑龙风’来袭。在这个季节,通常很少出现这样的天象,这本是令人担忧之事,可本王突发奇想,指不定这正是上天赐给我们的良机,可以趁此制造混乱,救出郭帮主。”
“制造混乱?”使君等人面面相觑,斟酌着淮南王所言。
将郭解从被押解的路上截下来,这种行为的确很冒险,可是听淮南王这么说,似乎已经有了打算,于是使君追问道:“不知王爷有何安排?”
“既是突发奇想,本王也并未深想,所以才决定和大家进一步讨论之后再做打算。不过,本王提出这个想法,绝非信口开河,你们且听本王的想法,如有不妥之处,再做商议不迟。”淮南王用商量的口吻,环顾座下几人,似乎要先从他们脸上得到肯定的表情,他才会继续说下去。
使君和马骏良对视一眼。
“王爷请讲。”
淮南王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刘陵把手里的东西递上来。使君见淮南王把那东西在桌上摊开,才辨出这是一幅杜陵县及其周边区域的详细地图。使君暗想,看来淮南王的确早有准备,不然他不会让人描绘出这么精细的地图,有了这张图,他们成功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淮南王目标明确地指向地图上杜陵县以北的一条大路,说道:“这条路乃是长安到杜陵县的官道,按照惯常也为保险起见,朝廷定会安排押解的队伍从这条路进入杜陵县,并且沿路安排精兵护送和看押,如果我们想下手,并不那么容易。但如果是在另一条路上,事情就远远不同了……”
淮南王的手指移到偏西一点的那条小路上。“首先从地理位置来讲,要在这条路上从官兵手里争夺一个犯人,要容易下手得多,加上这条小路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林,去解救郭解的人则可以埋伏在路边,也方便掩护撤退。”
如淮南王所说,这条小路位于先前那条官道偏西的方位,中间有一座山阻隔,如果押解队伍要走小路,就得绕过中间那座山丘,这样一来,先前在大路两边布防的兵力会来不及全部转移,小路上的布防则会放松许多,那么下手也会变得容易一些。而促使官兵改走小路的诱因,正是淮南王口中的“黑龙风”!
对于一些人能够通过星相预知未来几日的天气情况这种事,乍一听令人难以相信。但是使君在秦岭生活的这几年,让他了解到很多神奇的事情,比如山里的居民会根据动物的反常行为预测出天气变化情况,药葫芦也能根据植物的外观判断最近山里的阴晴,“钱王”长安雪在山中生活多年,也对山中的天气了如指掌。淮南王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他通过星相预测“黑龙风”的事情,使君此刻并不怀疑其可靠性。
只不过,就算真有“黑龙风”相助,要完成这项任务,还是相当危险。因为朝廷派来押解郭解的官兵,即便是除去埋伏在官道上的人,剩余随行的兵力也足够给这次行动造成很大阻力。
至于淮南王这边,使君得知淮南王手下竟然培养了大批死士。这些人不在王府的常规编制中,有一部分人甚至连户籍都没有,他们尚在襁褓中就被淮南王收养,在经过严格训练之后,组成了一支只效忠于淮南王一人的敢死队。这些人不但骁勇善战,还无畏生死,哪怕拼至最后一个人,也会尽力完成淮南王的指令。
三十余人的死士小队,按计划提前埋伏在小道两边的树林里。因为中间有山丘阻隔,所以从大道那边蔓延过来的“黑龙风”会被拖延一段时间,而借这段时间就是营救郭帮主的最佳时机。
午后,天仍是灰蒙蒙的,好像所有云朵都从高空凋落下来,在低矮的天际堆成一片。风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越吹越大,越吹越急。
押解郭解的官兵们一心防备着有人会来袭击,却丝毫没料到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降临。
风声呜咽,好像某种野兽的低声嘶吼,其中夹杂着不少枯叶和粉尘,直逼得人睁不开眼。官兵们弯腰驼背地蜷缩起来,以抵御风沙的侵蚀。
“大人——”一名士兵从后面飞奔着追上来,不时地用手掩面,向领头的官兵禀告情况,“风沙越来越大了,后面的人有些跟不上行军的速度,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找个地方躲避一下风沙?”
领头官兵回身望了一眼席卷而来的风暴,黑云滚滚,飞沙走石。众官兵都在看着头领,等待他的决定。
“这场风沙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如果贸然停下,很可能会耽误我们的任务,还是抓紧赶路为好。”官兵头领思量片刻之后,还是决定赶路要紧,其他人也只好听从指挥,继续行进。
但是正如淮南王所预言的那样,不多时,风沙便愈演愈烈,让押解队伍举步维艰。
“大人——”探路的士兵顶着风沙跌跌撞撞地跑来,还没到跟前就开始冲着队伍大叫,“风太大了,前面的路被刮落的石块堵住了,如果我们带着犯人从这些落石上爬过去,恐怕会出岔子,大人……”
官兵头领沉思着下属的汇报,似乎在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他看了看他们奉命押解的要犯郭解,这是皇上亲自过问的案件,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否则他们也逃脱不了干系。
“大人,这狂风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这条路没法再往前走了,依属下拙见,咱们不如改走小路,大人意下如何?”一名下属见头领久久不能做出决断,于是提议道。
这官兵头领考虑这么久,也没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法。“既然如此,我们也别无选择了。不过我们的人已在这条路前面两侧布防,如果我们临时改道,他们恐怕很难在这种天气支援我们。这样一来,我们必须通知杜陵县,让县令派人从小路过来接应我们。改走小路只能祈祷不要出任何差池。”官兵头领叹了口气,带着手下往小路上行进。这正是使君他们埋伏的地方。
风吹动着树丛,掩盖着使君等一行人,草丛和树上都埋伏着少年帮众和淮南王的死士。这些人如同雕像一般纹丝不动,他们密切注意着岔路方向。前面不远处连接着官道,另一头则是百里外的杜陵县。
“驾——”
一名士兵骑着快马从岔路方向朝这边疾驰而来,渐渐逼近使君他们埋伏的路段。
“是朝廷的人。应该就是这次押解帮主的官兵了——他应该是去杜陵县报信的人。看来那些官兵已经打算改道从这条小路去杜陵县,所以派人去杜陵县求援。”马骏良一面紧盯着飞驰而来的快马,一面对身边的人说道。
使君点点头,紧接着说道:“我们必须拦下报信人,这样才能争取时间。”
“等他们受到阻碍再向杜陵县令求助,就来不及了。”马骏良说着,脸上露出自信的表情,旋即从腰间拔出了一支飞镖。当报信人的快马一心向着小路尽头奔驰时,马骏良冷不丁地从树丛间钻出去,跳到路上,快准狠地甩出飞镖,割破报信官兵的咽喉。
马上的官兵只短短地“哼”了一声,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颈部的鲜血溅了一地。紧接着从草丛中又钻出两名少年帮的帮众,将尸体抬进草丛中掩盖痕迹。
小道上又变得平静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有远处的风沙正在逼近,已隐隐听到了风声怒号。
一场即将袭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