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异常阴冷,禁军将使君扔进幽暗的小牢房,锁好门就走了。使君看见禁军头领还特意跟狱卒头子嘀咕了几句,尔后那狱卒就用凶恶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使君一眼。
使君心想,既然进来了,也不奢望有好日子过,所以刻意无视了那种眼神。不过这毕竟是使君第一次进大牢,对牢中的一切非常陌生。
空气中充斥着霉腐味,不管长安的冬天有多么干燥,牢里总是渗着湿气,使君觉得身上的衣服都可以拧出水来了。
使君焦急地在牢房里来回踱步,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当日给太后治病时的一幕幕场景,琢磨到底是哪里犯了错,难道是开错了药方?可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究竟哪味药能导致太后中毒啊!
使君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就在他来来回回走了几十圈后,旁边牢房里忽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都进来了还想这么多干什么?晃晃悠悠走来走去,搞得我老头子头都晕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就是沉不住气。”
使君脚步一顿,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从进来到这会儿,也有段时间了,使君还没仔细看过周围。他左右两边都用木栅栏隔开,左边的牢房空着,而右边的牢房因为远离窗户要阴暗一些,看不那么真切,但使君能依稀感觉到有个人倚靠在墙角。
在幽暗的牢房中,见到这样一幅场景,很容易让人脊背发凉。
不过使君想到,同是天涯沦落人,倒也壮着胆子朝右边走过去,隔着栅栏朝另一侧张望。
“有人在这边吗?”
使君试着问了一声,空泛而狭小的地牢里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回音了。对面似乎空空荡荡的,让人恍惚觉得刚是幽魂在说话。
突然一张脸从黑暗中透过木栅栏探出来,吓了使君一大跳。不过使君也看清楚,那人不过五十来岁,或许是狱中生活的折磨改变了人的模样,所以使君不能完全断定那老者的年纪。老者顶着一头蓬乱的灰发,眯着眼打量使君,半晌之后才说了一句:“你看我像人,还是鬼?”
“前辈说笑了。”使君硬着头皮挤出一丝笑容,似是努力要作出和善的样子。看那老者的打扮,应当在牢中待的光景不短了,对这牢里的事情肯定比自己熟悉得多,说不定可以向对方请教一些事情。
“笑?进了这死牢,还有几个人笑得出来的?你看我的样子,只怕是叫不人不鬼吧!”老者用玩笑的口吻说道,使君却听出其中却隐含着说不尽的无奈。
使君面对老者坐下来,哀叹道:“前辈方才说我想得太多,恕晚辈直言,其实您想得也不少吧?”
“你这毛头小子,还有这等闲工夫跟我老头子顶嘴,是没尝到这个地方的厉害。”老者冷笑了两声,像是在暗示什么。
使君心头一紧,不过一想到自己现在已经身处死牢,他就觉得问题再严重还能到什么地步呢?他唯一想的是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入狱。
使君无奈地笑了笑,岔开话题说:“晚辈还是有点不明白,方才前辈怎么知道我在想事情?”
老者竟抚须一笑,道:“老头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就你住的那间房,也来来去去好些人了,哪个人刚进来的时候不是你这样的?”
置身于死囚牢房,“来来去去好些人”对使君来说不言而喻。他突然感到一腔悲凉的情绪翻涌,想起养父英卓当年的处境,甚至想到那些“来来去去”的人里,是不是也有他敬爱的父亲大人。
使君低下头,叹了口气,颓丧地坐在地上。不多时,两名狱卒走过来,给使君打开牢门。
“出来!出来!”一个狱卒不耐烦地吆喝着,不待使君反应,就大踏步走过来拽着使君往外走。
使君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去,那狱卒奸笑着说:“到了你就知道了。”一句话堵得使君心里莫名发慌。
他心里暗暗揣测,既然自己是以谋害太后的罪名抓进来的,朝廷应该会派个高官来审问他吧?使君没做亏心事,只要有人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定能弄明白此事的来龙去脉。但他又隐隐担心自己的真实身份被识破,要是让太后或太子知道他就是当年的任使君,只怕也会落得个跟父亲一样的下场。
两名狱卒架着使君往大牢深处去,越往里走,空气的味道就越让人窒息,像是潮湿的霉腐味里又夹杂了秽物和某种腥臭的气味。使君不敢多想,随狱卒穿过前面一道门,甬道尽头豁然开朗,使君看到这里摆放的各种刑具,陡然明白了那空气中的腥臭气息正是浓浓的血腥味!
使君被押进来的时候,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犯人正被狱卒从木桩上拽下来,俩人架着人事不省的犯人走过使君身边,浓烈的血腥味让使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又忍不住朝旁边瞥了一眼,隐约瞧见犯人脸上被乱发遮盖处有一块刺字。使君本以为自己可以很从容地应对这一切,可看到这一幕,他仍是有些心惊胆战。
“头儿,人给押过来了。”狱卒讨好地上前禀告,还不时扭头看一眼使君。
狱卒头子正在一个火炉前,用心地炙烤着他手里的铁棍,闻言抬起头来,冲使君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两名狱卒将使君双臂张开绑在木桩上,绳子几乎勒进了肉里,使君只是轻皱了下眉头。他见狱卒头子和先前此人与禁军头领小声嘀咕时的表情一模一样,让人心里毛毛的。
“小子,落在老子手里,算你倒霉了。”狱卒头子拿着烧红的铁棍走近使君,隔着短短的距离,使君几乎能感觉到铁棍上被烧得滚烫的铁片散发出来的热气。
“你想做什么?你身为狱官,应知大汉律法,没有经过正常审理,没资格对我动刑!”使君感觉事情不对劲,紧盯着那狱卒,好像知道了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资格?进了死囚大牢,还想好过不成?竟然敢跟老子谈资格?在老子的地盘上,就是老子说了算!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这是还做着梦呢!上头已经交代了,要‘好生关照’你,老子当然要按上头的意思办!”狱卒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恶狠狠地用烧红的铁块戳在使君的胸口上。
烧灼的皮肤发出烤肉时“滋滋”的声音,伴随着剧痛冷不丁地撞击使君胸口,他脱口惨叫一声,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几个狱卒都得意地狞笑着,似乎很以此为乐。
“不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你就不知道这是在谁的地盘上!你说说,还谈什么资格不?”狱卒头子挑衅地看着使君,等着使君向他低头。
使君哪肯屈服,咬牙答道:“无耻小人,让我求饶简直是痴心妄想!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哟,还嘴硬?老子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和你的嘴一样硬!”狱卒头子气急败坏,一伸手从刑具台上抽出一根鞭子出来,狠狠地抽打在使君身上。
每一鞭下去,使君身上都会随即迸裂出一道鲜红的伤口,不断从肿胀处渗出鲜血来。
这一次使君却咬紧牙关,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他宁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绝不会向这些卑鄙之人屈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