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酒……”使君睁大了眼。
酒里有毒!
老人冷笑着将酒壶扔到旁边,又指了指掉在地上的鸡腿:“现在还想吃吗?”
使君咽了口唾沫,这才意识到刚才来访那人的叵测居心!不禁感到后怕和心寒,颤抖地说:“淮南王想杀我灭口?他真以为,我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他头上?”
“如果真是淮南王做的,倒也罢了。只怕你是得罪了什么人还不自知,别人变着法儿要你的命呢!”老人说得漠不关己,却是在有意提醒使君。
使君对老人的话感到奇怪:“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人不是淮南王派来的?”
“如果真是淮南王,一定会派他身边的亲信,而不会是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小厮。而且一个奴才,口口声声称呼自家主子的封号,而不是‘我家王爷’,不觉得奇怪吗?”老头子提醒道。
经老人这么一说,使君才恍然大悟。这些被忽略的细节,竟然差点要了他的命!使君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可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恨他,竟想在狱中要他的命呢?
老人看出使君的疑惑,接着说道:“顺便提醒你一句,方才我看见那人斗篷下的一双脚,穿的是宫中阉人的布鞋。”
使君闻言大吃一惊,回忆刚才和来人说话时,对方皮肤细腻白皙,说话细声细气,使君还以为对方是怕隔墙有耳故意压低了声音,原来是因为对方压根儿就不是正常男人!
“难不成这就是陷害我入狱的人?”使君靠在木栅栏边,脑子里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太后身处后宫,饮食起居都由宫女太监伺候,自己的药方没有问题,那问题就出在煮药的环节上,而太监正好能接近太后的汤药!使君豁然开朗!
不过此时此刻就算他发现了线索,也无济于事。那群只知吃喝玩乐、恃强凌弱的狱卒,根本不会帮他!
尽管如此,使君也不想坐以待毙,谁知道他逃过了这一劫,以后还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呢?他扒着栅栏冲过道竭力大喊:“来人啊!开门!来人!”
“别叫!”老人试图阻止使君。使君却受够了牢里非人的待遇,更不愿蒙受这不白之冤,现在既然有线索浮现,他就一定要讨个说法,根本不顾及老人的劝阻。
大半夜的吵嚷声让守夜的狱卒不得不停止饮酒作乐,打着盹儿的也被从睡梦中惊醒了。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凶恶地叱责道:“叫什么叫!叫什么叫!你爹死了,大半夜的哭丧呢?”
“你!”这句话猛戳使君心头的禁忌,几乎要激怒他失去理智,但使君生生咬牙硬忍了下来。他指着地上有毒的酒菜,说:“给我开门,有人要害我,我要见太后!我是朝廷钦犯,要是我被害死在狱中,你们也交不了差!”
“嘿,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谁他妈关心你是死是活?你以为你进了死牢,还能当大爷呢?”
“甭管谁要害你,你今儿个打扰爷爷们清静,就真让你不好过!”
狱卒们说着,当真打开门,不顾使君的申辩,生拉硬拽地把他拖到刑房去。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使君怒气上涌,见自己险些遭害不但没有人理会,反而招来一顿毒打,心头当然极不痛快。
“这么些天了,这嘴是一点儿没变,看来老子不想办法封住你的嘴,你是不会让爷爷们清静了。”狱卒头子一边说着,一边将烙铁放在烧红的炭火里炙烤着。
烙铁滋滋地冒着白气,很快就变得通红,像炉火一样泛着红光。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放开!”使君见势不妙,拼命挣扎。
“老子总有办法让你闭嘴!”狱卒头子脸上带着阴鹜的笑容,拿着烧红的烙铁向使君靠过来。
使君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自从被投入大牢,他还没真正怕过这些刑具,但这次他真的感到有些心慌了。他拼命扭动双腕,试图从绳索中挣脱出来,手背上、脖颈上也是根根青筋暴起,和他身上暗红的新伤旧痕搅合在一起,本就负伤虚弱不堪的使君此刻意识也开始模糊。
狱卒头子将烙铁举到了使君嘴边,滚烫的烙铁散发出的热浪,足以将脸上细微的汗毛烤得焦黄卷曲。
狱卒们都在狞笑着,等着看好戏。
“住手!”
忽然一声大喝从刑房门口传来,竟是张汤捧旨赶到。狱卒头领见张汤虽身着官服,但官职不大,并不将他放在眼里,不屑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敢插手朝廷钦犯的案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张汤面不改色,高举谕旨道:“张汤奉太子之命彻查太后中毒一案,因案情重大,连夜提审,凡有阻挠者,一律按嫌犯处理,情节严重可就地行刑!”说罢,张汤将谕旨摊开示人,太子印章赫然可见。
狱卒手一软,烙铁掉在了地上,人也“扑通”跪了下来,脸色刷白。使君被从刑架上放下来,面对张汤受审。
使君见是张汤连夜提审,又有太子谕旨,此事终于引起朝廷的重视,他也算熬到希望的曙光了。而且那日在街头,张汤面对淮南王仍秉公执法,使君觉得此人刚正不阿,此番审理定能帮他洗刷冤屈,还他清白。
张汤先找来郎中为使君处理伤口,接着坐在案后,命人呈上使君给太后出具的药方。使君看完药方,点头说:“这的确是草民为太后开的药方,其中的铜钱屑乃是一味药引,绝无毒害太后之意!”
“可太后的确是因为你药方里的铜钱屑才中毒,侍医已经确诊,你有什么可狡辩的?”张汤故作不相信的姿态,追问使君。
“大人您有所不知,少量的铜钱屑可以补充人身体内缺失的必要养分,太后面色苍白、舌苔干黄,鬓边白发易生,失眠多梦,而铜钱屑能够有效减轻这些消渴症的症状,所以草民才开了这药方,这是为了治疗太后的病症。绝对不会毒害太后!”使君义正词严地解释。
张汤闻言并不急于相信使君,又将太后服药的碗拿出来。侍医已经证明,这药碗里所含的铜钱屑远远超过了药方上的量,而且夹杂着致毒的铜绿,所以太后才会病倒。单凭这一点,就能说明问题出在熬药的环节上,而不是开药的人身上,使君的确是被冤枉的。
使君也解释清楚了,汤药里面含铜钱屑,只要是在一定量内,对人体是有益的。
此案别有隐情!
使君心里也有底了,明白整件事背后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而目标不是太后。本来,如果只是药有问题,可能是有人想借他的手谋害太后。可今夜经过张汤的调查发现,这药里添加的并非致命毒药,说明凶手是想借太后之手反过来谋害他!而今晚又有人进入大牢试图毒死他,所以使君可以确信幕后凶手是冲着他来的。
使君把心底的猜测告诉了张汤,张汤点点头,便让人将使君送回牢房,还特意嘱咐了狱卒“看管好”使君——太后一案正在审理期间,使君是重要嫌犯,同时又是证人,对查明案件真相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绝不可以让使君出半点差池。
狱卒明白张汤所指,以为张汤还在计较刚才的事情,面色上的惨白像是凝固了一般,趴在地上连连答应。
一番折腾已是深夜,身上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使君顾不得这些,终于能安稳地睡一小觉,很快便进入梦乡。殊不知,隔壁牢房里,老人又透过来一股耐人寻味的目光,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