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张翼德也在东瓯内城,一路脚步匆忙,眼睛紧盯着走在他前面的一个中年男子,眼看那人向聂府的方向走去,不料,却突然停了下来。
中年男人很是警惕地打量四周,他好像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停下脚步回头朝人流中望了一眼。张翼德快速闪到一个店铺后,躲开了中年男人的视线。中年男人瞧了一会儿,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转身继续赶路了,不过他的步伐更快了。中年男人刚一走,张翼德就跟了上去。没几步就到了城墙下,中年男人明显放缓了脚步,朝旁边的聂府望了一眼,转而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张翼德皱起眉头,见那中年男人走到城门前停下,与那边的官兵指手画脚地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扭头就往另一条街去了。张翼德旋即跟了上去,没想到才走出去不远,就被两名官兵叫住:“喂,那边那个,干什么的?”
张翼德脚步一顿,见那两名官兵走上来盘查,而他跟踪的中年男子却越走越远,眼看着就要跟不上了。张翼德着急起来,一把推开人群就要去追。那两名官兵见他这反应,自然觉得更加可疑,硬是上来缠住张翼德,双方不禁吵嚷起来。
使君他们这时刚从聂府被赶出来,官兵正待上前盘查,为难之际,忽然后面传来张翼德和官兵的争吵声,把盘查使君这边的官兵吸引了过去。
这群官兵说着就冲了过去,一群人都跑去追张翼德了,缠得张翼德脱不开身。而被跟踪的中年男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没了踪影,气得张翼德直跺脚,最后他还被官兵强行带去了衙门。
不过这却为使君他们解了围。
官兵一走,使君他们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时聂府出来一人,约莫四十岁,身体发福得像一个球,还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头顶一只小圆帽,越发得像是在滚着走了。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看门家丁这时候就像见着了亲爹似的,一个劲儿点头哈腰卑躬屈膝。
“管家大人您这是要出门吧?”
“去街上办事。”管家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脸上的肉堆得几乎要看不见眼睛了,探梅都替他担心会不会看不见路。
使君见状,立刻冲上去拦住管家,让他转告聂老爷,有老朋友想见他。“这位大老爷一看就是通情达理的人,又是聂掌柜跟前的红人儿,跟看门的下人自然不一样,相信大老爷一定会帮我们转达。”
使君把信物递给管家,那管家看了一眼信物,又考虑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他要是不答应,岂不就是跟那看门的一样?何况使君几句话捧得他心里挺乐呵,也就接下来。
“好吧,大老爷我今天心情好,就可怜可怜你们。等着吧。”管家斜眼看看使君,拿着信物又折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胖成球的管家一溜小跑出来,到使君他们跟前客客气气地说道:“哟,各位大汉的贵客,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家老爷在客厅等你们呢,各位请跟我来!”
管家说罢,领着使君他们走进聂府。探梅经过大门口的时候,还特意抬头挺胸朝看门家丁冷哼了一声。
“各位贵客,我家老爷就在客厅里。管家指着前面,把使君他们带了过去。”
客厅里的中年男人身形修长而又干瘦,像一块风干的排骨,两只眼睛都是向内凹陷的,但并不显病态,反而炯炯有神,闪着精明的光。这个人就是使君他们要找的聂宗义。
说实话,这个当主人的跟当管家的比起来,更像是下人,而且是受了虐待的那种。使君看他第一眼脑海里就始终有“奸商”两个字在闪着。
不过聂宗义倒是很热情,招呼无瑕:“哎呀,这是无兄的闺女,阿瑕啊!啧啧啧,几年不见,已经长成这么水灵的大姑娘了!”
“是啊,多水灵的大姑娘。”管家不知何故也跟着重复一句,一双小眼睛在无瑕身上从上到下地打量。
使君很不舒服地站到无瑕前面,挡住管家的视线,向聂宗义表明来意。无瑕也道:“相信聂伯父已经看过我爹让我们带的信物了,不知聂伯父能否伸出援手,助我们方圆赊贷行度过难关。”
“这个自然。老夫曾许诺无兄,只要他有任何困难,尽管来找我。不过最近我们赊贷行账房内的资金都投入了一笔大生意中,可能要缓几日才能匀出这些钱来,不知可否给老夫几日来周转,到时候一定把这笔钱双手奉上。”聂宗义双手抱拳,一副请求的模样,倒让使君他们不好意思起来。
“聂伯父说哪里话!您肯帮我们,已经对我们方圆赊贷行莫大的恩德,来日必将报答。”无瑕懂事地答道。
聂宗义点了点头,夸了无瑕几句,又备下酒宴为使君一行人接风洗尘,随即让管家安排他们在别苑住下。
不得不说,这聂府之气派,不亚于长安的王府。使君想到聂宗义私下干的营生,必然是牟利不少,修得起如此气派的豪宅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使君却是寝食难安,一想到他是睡在他人被盘剥的血汗钱铸成的炕上,他就一阵阵心慌得紧。不知道为什么,近来他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或许是亲眼见识过穷人的生活之后,才能体会到这种苦苦挣扎求生的痛苦。
就在使君辗转难眠时,忽然有人敲门。使君一下子睁开眼睛,警觉地朝门口看去。
屋外风雨大作,隐约可以看见门上映了个人影。
“谁呀?”使君试着问了一句,起身没有动弹。
“任公子,是小的。”聂府胖管家小声答道。
使君颇为奇怪,听出是胖管家的声音,只是这么晚了那管家为何来敲自己的门,这是要做什么?不过他也不能失礼,穿好衣服去开门。
管家在外面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说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我家老爷确有急事,想请任公子到书房一叙,还请任公子赏脸。”
使君越发感到奇怪,或许是好奇心作祟,加上不好推辞,他只好跟着管家穿过院子,来到聂宗义的书房。
使君进院子时迎面见一位中年男人从书房中走出来,中年男人和管家暗暗交换了眼神,连脚步也未停顿,就疾步走开了。此人正是张翼德白天在街上跟踪的那个人。
使君只顾留意这书房建的奇特,并未作多想。很多人都喜欢把书房建在清幽多树的地方,清静而又凉爽,寒来暑往,大自然的变化尽在眼底,还颇有几分情趣,可这聂府的书房却建在十分开阔空旷的地势上,周围只有些低矮的灌木。
使君环顾之后终于明白了,这个地方附近的景物一览无余,毫无遮挡,很适合谈事,因为根本不可能有人靠近偷听啊!那聂宗义这么晚了把自己叫到这里来,又是为了商量什么事情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使君就被请进了书房去。
管家没有跟进来,在外面关好门,就站在门口守着。使君下意识地左右瞧瞧,书房的摆设格外奢靡,尽是昂贵的家具,各种陶器、漆器很是讲究。房间里也很暖和,和外面的寒冷雨天简直是两重世界。使君待了不多会儿就汗流浃背,脱掉厚实的外衣,他想大概是聂宗义太瘦了,体虚不足,才会需要这么足的保暖吧。
才这么想着,聂宗义就从前面迎了过来,满脸堆笑地说:“任公子,恭候多时了!”
“聂掌柜,不知这么晚了叫晚辈过来,有何要事吩咐?”使君开门见山地向聂宗义问道。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有求于聂宗义,凡事总要矮一头,这些都是在伍府和淮南王府所学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圆滑了不少,尽管这并不是他本意,但在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摆脱这般为人的处境?
聂宗义笑了笑,说:“任公子果然是爽快人。这么晚了叫任公子过来,的确是有急事相求。”聂宗义说罢,使君突然发现二哥刘驹就坐在一旁。
“使君,等你好半天了。”刘驹笑着走上来拍了拍使君的肩。
“原来二哥也在。”使君暗想,恐怕聂宗义要说的事,刘驹也有份。使君唯一能想到两人之间的联系,就是闽越国。
“我说过,等你来到聂府,我自会来找你。你父亲与我父王亲如一家,你也称呼我一声‘二哥’,我断然没有不来相见的道理。不过白天人多眼杂,实为不便,特请聂掌柜安排了今夜的会面,共商所言之事。”
使君旋即明白刘驹言下之意,聂宗义并不知道使君的真实身份,刘驹是在提醒使君,不要说漏了嘴。
“那二哥要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刘驹和聂宗义交换了目光,好像是在商量由谁说比较合适。顿了片刻,还是刘驹开口道:“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吗?闽越向东瓯宣战,多亏了聂掌柜的财力支持,不过近来同东瓯打了几场消耗战之后,在资金周转方面也更显吃力。所以聂掌柜正在加紧铸币,以缓解我们的资金问题,不过这铸币的速度不是说提高就能提高的,如果没有能人相助,此事可不容易办到。使君你是‘钱王’的弟子,要解决这点麻烦,对你来说应该是小事一桩吧!”
“二哥的意思是……要我帮你们铸币?”使君闻言顿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