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驹理所当然地答道:“没错。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改进工艺,造出更多钱币,来缓解资金压力,这样我们就能尽快对东瓯正式宣战。”
他这么说俨然是将使君当成了他们的一员,而全然不顾使君的意见,可他的神色又明明是在试探使君的立场。
使君先是大吃一惊,刚才所问也是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没想到刘驹一口就承认了。等使君反应过来时,当即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使君和刘驹是亲兄弟,兄长所托理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刘驹早已表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为了重振吴国威名。虽然这不一定正确,可使君作为弟弟,作为吴王幼子,他便没理由拒绝,他的余生都应该和兄长刘驹一样为复仇而奋不顾身。但是另一方面,使君又清楚地意识到,这么做是极为不妥。且不说当年吴国叛乱本是有错在先,最后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使君认为这也不过是因果报应,能怪得了别人吗?
若是让刘驹知道使君这么想,不知会有多恼怒。
不过使君宅心仁厚,比刘驹想得通透得多,这也是减少使君对大汉朝廷的仇恨的一大缘由。又说东瓯和闽越两国之间的争斗,使君作为一个外人本就不该干涉。而且按照道义来说,东瓯国未曾侵犯闽越,闽越贸然发动战争,就是先失了理,使君虽然不是东瓯国人,却也同情那些因为战争而无辜受难的百姓。
他原想东瓯是大汉的盟友,大汉不会眼睁睁看着东瓯遭难而袖手旁观,这样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唇亡齿寒,刘彻岂会不明白?就算他肯,满朝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
所以尽管使君不能做什么,也有点心理安慰,百姓的苦难都会过去,早晚有一天战争都会结束,他们还能找回自己的家,重新开始生活,就像他现在一样。
可突然之间,有人要求他介入这件事,并且是站在失理的一方,去帮助一个叛国者,一个觊觎他国领土的将领,使君觉得这样做不仅会背上骂名,更重要的是,当大量偷工减料的盗铸币流入民间,又有多少百姓要受苦?
使君尝过家破人亡的滋味,如果说他经历这一切是逃不过政治谋算,他无法左右,那么这些百姓可能遭受的一切,全然是因为背后的私盗铸币商人操纵。自己真的要成为这些奸商的帮凶吗?
短暂的沉默,使君的思绪几番轮转,心意已决。
待刘驹说完,使君不过稍作沉思,便答道:“使君多谢二哥和聂掌柜抬爱,但使君此次前来无意介入东瓯和闽越两国的战争中,请恕使君难以从命。”
刘驹闻言面色骤变,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寒光。聂宗义的笑容也僵在脸上,原以为刘驹知会过使君,此事十拿九稳,而结果却大出所料,也让刘驹颜面顿失。聂宗义又不便搅和他们两兄弟的事情,只好尴尬地站在一旁。
“这东瓯国与我吴国不共戴天,而你爹英卓一生效忠吴国,如今他撒手先去,你身为人子,不该为父亲完成遗愿吗?”刘驹一语双关,这里的“父亲”既是英卓,又是吴王刘濞,刘驹在警告使君,不要忘记东瓯对吴国的背叛。
“我爹的心愿,是让我将一身本领用来造福百姓,他终其余生都在为当年替伍记铸币而忏悔,更不希望我重蹈覆辙。我爹忠于吴国,是因为吴王对他恩重如山,他必须报恩,这不代表他就完全赞同吴王当年的所作所为。若是我爹在天有灵,相信他也会赞成我的决定。”使君理直气壮地回答。
使君已是撇开了颜面和亲情,就事论事,俨然是铁了心不答应刘驹所求。他耳边萦绕的是父亲英卓常年对他的教导和郭解前些日子对他的嘱咐,郭解也希望他不要迷失方向,即便不能为朝廷所用,那也不要沦落到与奸商为伍而为祸百姓。
可是使君这番话不仅仅是得罪了刘驹,更是得罪了聂宗义。方才聂宗义还不吱声,可使君这么一说,明显有贬低他的意思,令聂宗义颇为不悦。
他斜了使君一眼,冷哼道:“我聂宗义是个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盗铸币商人,攀不起你这高贵的‘钱币圣手’。”使君张张嘴想解释什么,聂宗义却根本不理会他,径直说道:“既然如此,想来你们自己也能解决方圆赊贷行的欠债,不必我这做盗铸币的奸商用上不得台面的赃钱来接济你们。看来,你和无瑕姑娘这一趟是白跑了。”
这言下之意,是用借钱一事来要挟他,顺带发泄自己的不满。
使君不禁又气又急,气的是聂宗义太不仗义,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枉费了无盐淡对他的信任,急的是如果因他而连累方圆赊贷行,他会良心不安,无瑕一家也将深陷水火之中。
使君陷入两难之中,一面是他对方圆赊贷行的亲情,另一面是做人的准则和大义,要怎么选择,全在于他自己。
“赊贷行的麻烦,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不劳聂掌柜费心了,明日我们就离开聂府,以免叨扰,告辞了!”顿了顿,使君终于还是选择了遵从自己的本心,他也必须这样去做,因为活人的困难总有办法可以解决,亡人的心愿却只有一种方法去圆满。使君不想辜负父亲的期望,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不讲道义的人。
没想到聂宗义却忽然说道:“没那么简单!你以为你们就能这么轻易地离开聂府吗?”
使君正要离开书房的脚步一顿,即使是背对着,也能感觉到聂宗义那双老谋深算的目光停留在他背上,一股森森的寒意陡然蹿起来。
“怎么,聂掌柜还要灭我的口不成?”使君转过来看着聂宗义,面上不带一丝惧色,但心里却有些打鼓。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凭他的功夫要从聂府脱身并非难事,何况大不了一死,又有何惧?可使君不得不为无瑕他们考虑,他自己是一股脑地把想说的话也说了,人也得罪了,无瑕他们却要和他一起承担后果。若是聂宗义对无瑕他们不利怎么办?
“那倒不敢。不管怎么说,看在刘将军的份上,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但别的人会怎么做,我可就说不准了。”聂宗义一面说着,一面转身从案上扯出一卷东西来。使君仔细一瞧,那竟然是东瓯国对他们一行人的悬赏告示!
原来聂宗义早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甚至有可能,这原本就是聂宗义设计好的,用来要挟他的把柄!
使君狠狠地咬牙,强忍着愤怒说:“那又怎样?我们没做过亏心事,就算去了官府也能说清楚,有什么好怕的?”
聂宗义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阴险的光色:“有没有做过亏心事你们自己当然清楚,可别人就不一定分得那么清楚了,尤其是在你们踏进过我聂府的大门之后。相信刘将军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东瓯朝廷调查我聂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近来又是两国待战的关键时期,你们却出入聂府自如,旁人会怎么想?朝廷会怎么想?甚至是传到你们皇帝的耳朵里,他会怎么想?你是聪明人,相信你自己会有考量。”
使君没想到聂宗义还有这么一招,实在是又气又无奈,自认对付聂宗义这种老滑头,他还是太嫩了一点。于是他向刘驹投去求助的一眼,虽然他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期盼刘驹能够顾念一点兄弟情分,不要这样逼他。
刘驹怎会看不懂使君的眼神?这时他开口说道:“事到如今,你也别怪二哥心狠不帮你,你应该知道,复仇是我这么多年来的头等大计,谁能助我复仇,我便为谁做事。这次摄政王答应出兵东瓯,我自告奋勇出任先锋,就是为了让东瓯国付出血的代价!没有达到目的,我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聂宗义已经把条件摆出来,这时候再让刘驹出马,更有说服力和逼迫感,至少让使君知道,刘驹并不是他可依靠的后路。
刘驹面色冰冷地继续说道:“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跟我们合作,不会亏待你的,方圆赊贷行的困境也是小事一桩,你还是淮南王手下的铸币巧匠,只不过是私下帮了我们一个小忙;二是坚持你所谓的道义和节操,为了那不中用的大义不惜牺牲自己和同伴的性命,即便有幸逃脱一劫,这名声传出去,又能好到哪里去?加上你父亲英卓的罪行,大汉朝廷会怎么评判你?到底怎么做才最妥当,你自己掂量掂量。”
使君如遭雷击,脑子里混乱地一片轰鸣声,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因而动摇起来。
聂宗义见状,补充道:“你也不必这么快就做决定,反正我们的部署还需要一段时间,我给你两天作考虑。两天之后,生死由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想要的答复。”
使君咬了咬牙,看看聂宗义,又看看二哥刘驹。
最让他觉得难过的自然是刘驹了。身为兄弟,却狠心要挟,令使君很是心寒,也坚定了使君的想法,刘驹已为复仇走火入魔,不顾一切。但同时,他又对兄长充满怜悯,因为刘驹经历过当年那一场激烈无比的厮杀和惨烈的逃亡,刘驹的痛苦当然要比他真切得多。
这种感觉就和当年他的逃亡一样,他也有过痛苦和仇恨,是而也能理解刘驹的愤怒和心结。可使君毕竟是清醒的,这一切都不至于成为他变作帮凶的理由,更不是他堕落的理由!
使君离开书房的时候,大雨铺天盖地,迅速淹没了寂静的黑暗。他顶着大雨回到卧房,身子都冻僵了,赶忙生火取暖。房间里刚亮堂了一点,烛光像豆粒一样,在没有灯罩的保护下不停地跳跃着。
使君举着烛火去烧炭,躬下半个身子,忽地一道冰冷的气息袭上脖颈。
使君僵了一下,压着嗓子问道:“什么人?”
“没想到,你也跟他们是一伙,真是枉费了圣上对你的信任。”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让使君心头疑惑更甚。
“他们”是谁?“圣上”是谁?这个闯进来的人又是谁?
使君的脑子停滞了片刻才搞明白,来人以为他也是聂宗义的爪牙呢!可那“圣上”,究竟指的是谁,谁又会对他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使君既是老实回答,也是在试探此人。又听那人答道:“你难道不知道聂宗义是干什么勾当的吗?”
话语里又有质问,又有揭穿别人的谎言时那种自信和嘲讽。使君听了心里很不舒服,怪那人太自以为是,他心头的委屈能向谁去说?使君皱起眉头,站直了身子,干脆转过身去直视站在他身后的人。
昏暗的蜡烛光照着来人的脸,却只能看见一张黑面巾和露出的一双眼睛。使君并不觉得这眼神熟悉,所以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找上他,又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
“聂宗义干什么营生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一个碰巧来拜访的客人,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这才在聂府过第一晚,你就闯进我的卧房来不问青红皂白地质问,我看你不是太蠢就是心怀不轨。”使君面不改色地说道。他甚至都没有斜一眼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柄锋利的宝剑,剑身上仿佛还带着屋外暴雨的寒气,丝丝钻心刺骨。
“真有这么巧?你是铸币工匠,他是盗铸币商人,又是在两国即将开战,急需大量资金的时刻,你就碰巧来拜访聂府?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蒙面人不为使君的激将法所动,反而质问使君,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真抓到了使君的什么把柄来兴师问罪一样。
“你不查明真相,仅凭零星所见就胡乱给人定罪,不是真傻是什么?再说,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审问我?我又为什么要跟你解释?你以为我会怕你吗?”这时使君才扫了一眼脖子上架的剑,意有所指。
“你当然不必跟我解释,有什么话,你大可回朝跟圣上解释,枉他这么信任你,不计前嫌,还想尽办法保你出狱,给你机会为太皇太后治病澄清,甚至默许你为淮南国铸币。圣上惜你之才,你不识好歹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与他国的奸商合作,意图不轨,你真是枉费圣上一片苦心!”对方言之凿凿,张口闭口离不开“圣上”二字,使君甚觉可笑,难道这人觉得,普天之下所有的人都要像他一样忠于大汉皇帝才行吗?
“你说的是刘彻?”使君脸上带着一丝轻蔑,“我从未求他救我,也没指望他信任我,这些都是他一厢情愿。再者,他也不过是像淮南王一样,像聂宗义一样,想利用我的技艺,不得不留下我的命。你若说他对我有天大的恩德,我是不是该感谢他杀了我爹?”
“你这是强词夺理。英卓被斩是太皇太后和先帝的决定,与圣上无关。何况英卓一身罪孽,以命相抵倒也不枉他一生枭雄之名,对他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你若是想让他死得清白,现在就不该与盗铸贼人为伍,而是尽力报效朝廷,赎清你父亲的罪孽。”蒙面人一本正经地教训使君,兴许使君心底是有些认同他的话,可他嘴上仍是倔强地不肯承认,继续驳斥蒙面人对他父亲的不敬。
“你真是执迷不悟啊。”最后蒙面人失望地叹息了一声,放弃说服使君了,尔后又喃喃自语。“真不知道‘钱王’老人家怎么会选中你做他的传人。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告诉圣上,放你在狱中自生自灭才好。”
使君心头一震,自己身为“钱王传人”的事情,是这蒙面人告诉刘彻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听蒙面人方才对师祖的尊称,不似外人那般生硬,倒显得他与“钱王”之间有些渊源似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到底是谁?”使君忍不住追问。
“你与我并无太多交往,知道了我是谁对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替‘钱王’可惜,他毕生的成果,就要被你用在歪门邪道上了,实在是有辱他老人家一生清誉。”蒙面人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我做什么,没必要向你解释,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肯相信,那我也更没有必要解释。只是你不要口口声声以我师祖为幌子,来掩盖你自己的私心。”使君反诘一句。
“我的私心?没错,我的确有私心。我的私心就是让天下的货币都得到规范,再也没有私盗铸币者猖狂,没有因这些奸商的利益争夺而引发流血和死亡,没有无辜百姓再因此受苦,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果你真觉得我有私心,这,就是我的私心!”蒙面人字字铿锵,言语之中似有一腔隐忍的悲愤,就因这股情绪,这番听来空洞而又虚伪的大义之言,竟倏忽触动了使君的心。
要真论起来,使君也是私盗铸币者利益冲突的受害者,当年的魏家和伍记,以及朝廷与盗铸币者之间的斗争等,一连串事件造成了使君后来家破人亡的惨痛经历,迫使他不得不逃亡深山。
使君不知道蒙面人为何也有这般深的感触,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是不可能有这么直观而深刻的情绪。但因如此,使君心底的防线也放开了些,开始用另一种目光打量眼前人。这人虽然说话咄咄逼人,但确实怀有一番忠诚,并不像是有坏心的人。
“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要怎么做,我管不了,也没资格指手画脚,你权当我今晚没有来过。”蒙面人收剑要走,却被使君一句话问住。
“你就只是因为这些,才追随刘彻,替他追查私盗铸币?”
蒙面人闻言停下脚步,扭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使君。他并未坦白自己的身份,使君又是怎么猜到这些的?
使君仿佛看穿了蒙面人的心思,掏出一枚铜币来,说道:“这种铜币是我在街上看到的流通最多的,但它并不是官币,聂宗义是东瓯最大的私盗铸币商人,所以我猜,这应该就是他铸造的。而这种铜币,我在大汉关内也曾见过,外来私盗铸币流入关内,对朝廷来说,绝对是个不好的兆头,比起清剿关内庞大的私盗铸币势力来说,用外邦来杀鸡儆猴,既不会触及关内私盗铸币商人的根本利益,又能给他们敲个警钟。你今日来找我,句句不离私盗铸币一事,想来你就是刘彻派来操办这件事的暗探了。”
蒙面人听使君分析得头头是道,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既然你猜到了我的身份,那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不错,我的确是圣上派来调查聂宗义的,这姓聂的操纵硬货市场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惜我们一直找不到证据,也不知道他的铸币场在哪里,东瓯朝廷没办法惩治他,圣上这才派我们来暗中查探。今天我跟踪一个中年男人,在聂府外从我眼前溜掉了,晚上我摸进来,发现他和你一前一后进了同一个房间。聂宗义这老狐狸实在太狡猾,不仅没有露出一点破绽,还处处提防我们,他早已知道有人在暗中调查他,凡事做得滴水不漏,我们也毫无进展。”
蒙面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向使君透露这些信息,使君心想,东瓯朝廷调查聂宗义恐怕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而刘彻派来的人,肯定也都是精英,他们两方合作仍无头绪,看来这聂宗义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你想让我帮你打开这个缺口?”使君追问一句。
蒙面人没有说话,直愣愣地看着使君,好像已经说出了他心里的话,正在等使君的答复一般。
聂宗义要使君帮他加快铸造币的速度,这倒是一个机会。但使君已经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而且他也不想为大汉朝廷、为刘彻做事,更不想以欺骗的目的与人打交道,哪怕目的是善意的,他也难违本心。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他二哥刘驹,要是他出卖了聂宗义,刘驹岂不是也有可能遭到牵连?
“你没必要这么快做决定。这段日子我都会待在这边调查。每天夜里这个时分我会在你院子附近,你要是想通了,可以站在院子里向外抛一枚大汉的钱币,我若是看到了,自会来找你。”蒙面人好像看出使君正陷入两难抉择中,并不逼使君当即做出决定。
使君反问道:“你就不怕我出卖你,引你出来,让聂宗义杀你灭口?”
“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来找你吗?我若是这样死了,你当然逃脱不了干系,圣上便会知道你不可信,我也就死得其所。即便我死了,圣上还会再派人来,没有你帮忙,他们早晚也能不辱使命。”蒙面人笑了笑,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使君一个人沉思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