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放了张小案几,上面散落着一些榆荚钱和几册空白的竹简。使君研究这些钱币的构造和铸造技巧时,有什么灵机一动的想法便记录下来,这也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对于“榆荚钱”,他早已研究透彻,这种私盗铸钱的铸造技术并不高明,不过是借用了揉面团的道理,可仅仅了解榆荚钱并不能解决问题,而是要设法遏制这种钱继续泛滥。这种榆荚钱铸造得与官铸币很相像,如果夹在一堆钱币里,尤其是大宗的交易所需要的铜钱很多,很容易滥竽充数。
使君一直在思索,难道没有便捷之法来判断钱币是否足值?
外面烛光忽明忽暗,狱卒们聚拢在一起吃酒聊天。“今天运气真他妈好!一把就赢了这么多!给哥们包点牛肉回来,咱们喝喝小酒,也消遣消遣。”
“听说那家卖的牛肉,从来不用秤,用手掂量掂量就知道该切多少,切出来的分量真是丝毫不差!简直神了!”
“嗨,这算啥本事?比这有能耐的多了去了,你可别跟个乡巴佬似的……”
狱卒们的谈论声传进牢里,使君一下子回过神来,脑子里冒出个念头来——称重?外面的买卖来往都得过秤,要是让商户收到的钱币也过秤,不就能知道钱币的重量了吗?
使君清楚官铸币是以铜的重量作为钱币单位,比如半两、三铢、四铢等,而私盗铸商人便是通过削减铜钱的铜料,铸造出不足值的钱,从中牟利。若是发明一种秤,在交易时直接称出铜钱的总重量,而不按铜钱的个数来支付,问题不就解决了?甚至可以再铸造出一个作为重量标准的“称重钱”,作用类似秤砣。
想到这个方法,使君异常兴奋,他激动地站了起来。若是这个方法能够推行,不仅洛阳问题迎刃而解,甚至民间私盗铸币的行为也可以从根本上杜绝。
使君定了定心神,在竹简上奋笔疾书。
这时,奉命传旨的官差也来到牢里。“出来!出来!”狱卒过来打开牢门,催促使君。
使君不禁有些奇怪,平日里这些狱卒虽然也不是什么善类,可托张翼德和韩安国的福,对他也多有几分照顾,今日却对他凶神恶煞,难道是事情有变?
使君瞧了他们一眼,狱卒后面站了几个侍卫,像是从宫里来的。使君心想,莫非要提审他?于是问道:“狱卒大哥,这是……”
不等使君说完,侍卫走过来不由分说地给他套上枷锁,推搡他往出走:“赶紧走吧,别耽误了时辰,外面已经候着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使君心里顿生不祥之感。
“去哪儿?当然是去刑场!”侍卫瞪了一眼使君。侍卫接着又清清楚楚地说:“皇上已经下令,将逆贼任使君押赴刑场处斩,即刻执行,这怕是连断头饭也吃不上了。”
“什么?”使君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明明前些日子张翼德和韩安国还说皇上并不是真想杀他,扣押他只是不得已之举,只要有机会便能放他出去,看他们的样子并不像是为了安慰他说的谎言,可今天怎么情势急转直下?不但出狱无望,还惹来了杀身之祸?
上一次入狱时,就有人欲加害于他,难不成这一次也是有人故技重施?但这光天化日,谁敢到牢里假传皇上旨意?
“官差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为何突然要杀我?”使君怎么也不甘心,就算真的要死,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侍卫上下打量使君,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说:“看你是将死之人,就让你死得明白。朝廷追查洛阳榆荚钱没结果,倒逼出了一群暴民来,打着拥护吴王幼子的旗号要造反,你说皇上还能放过你吗?也不知道你上辈子是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辈子好不容易投了个王侯人家的胎,一天福没享着,反而担了一身罪名,最后还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真是惨呐!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走了,走了,别误了时辰。”有人催着,侍卫就押着使君往刑场去。
使君一直在回味着侍卫刚才那番话。他早就清楚自己的身世一旦曝光会惹来许多麻烦,却唯独没想到还有吴国旧部要追随他这个吴王幼子,行当年反叛之事。一定是别有用心之人借他之名造反,自己只是无辜被牵扯了进去。
街上人潮涌动,都是听说要处决吴王遗孤来看热闹的。郭解及其手下也是闻讯赶来,蛰伏在人群之中。
由于使君身份特殊,加上洛阳暴乱还在持续升温,朝廷担心围观的百姓太多,一旦发生混乱,局面难以控制,因此对使君的处决安排得格外细致。刑场四面都布置了官兵严加防范,即便有人来劫法场,未必能突破重围救走使君。
“看来朝廷是早有防备。”马骏良低声对郭解说道。他一边观察着朝廷的具体布防,以便寻找突破口,一边与少年帮众们暗中交换眼神传递消息。
郭解点点头,双眼紧盯着不远处的路口。使君从牢里被押解出来,要沿着这条路进入刑场,郭解和他的一半人手就隐匿在这条路两旁的人流中。
这里人头攒动,是他们劫走使君的绝佳机会。哪怕有一线希望,郭解也不会放弃。使君要被问斩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进行周密地策划,此时看到眼前的阵势,还是免不了担心。没有十足的把握,郭解不敢轻易动手。但凡有一丁点儿纰漏,不但救不出使君,反而少年帮的弟兄们也会被官兵围歼。
“大哥,当年郭解无用,没能将你救出法场,今日即便是拼至最后一人,我也要救出使君,一定不会让你失望!”郭解暗下决心,向马骏良使了个眼色。马骏良会意地走入人群中去做准备,郭解就站在靠近路口的地方。
不一会儿,人群发出一阵骚动,郭解远远望去,正是使君被押过来了!他紧张地上前一步,险些就要冲出去了,又立刻止住脚步。这时跳出去无疑是打草惊蛇,还是得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使君被官兵押着过来,两边围观的人群中间分开一条道,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他想到了抚养他长大的养父英卓。养父的后半生都在为赎罪和完成生父托付而活,不管他多么努力,最后还是落得个身死人亡的下场。如今他任使君好像也踏上父亲当年走过的路,无论他是否背负着血海深仇,是否危害到江山社稷,或者他怀有一番报效朝廷的抱负,最终还是死路一条……这就是命中注定?
“让开!让开!”官兵粗暴地推开两边围观的人群。
“使君哥哥!”无瑕的一声呼唤,让正陷入沉思的使君回过神来。他辨认出了那熟悉的声音,伸长了脖子向四周张望,终于瞧见在人流中有几个瘦小而又熟悉的身影艰难地挤过来。
不单单是无瑕,悠然、探梅、无盐淡都来了!
一个老人带着几个弱女子,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就为了能见他最后一面。
使君心里突然感到一阵酸涩,原本坚毅的脸上也闪现出痛苦的神情。他摇了摇头,想让无瑕和悠然他们别过来,他实在不忍看到他们来为他送别时的悲伤模样。
无瑕他们好不容易从人群的另一头挤了过来,眼看距离使君只有几步之遥,官兵却将他们拦下来,不让他们继续靠近。
“官差大哥,行行好吧,我们特意来送他最后一程,让他吃饱了再上路……”无瑕含着泪恳求,还让官差看她手里提着的竹篮。
竹篮里面装的都是些使君平日里爱吃的菜和肉夹馍。无瑕听说朝廷对使君下了处斩的判决,悲痛万分,差点昏死过去。她实在难以承受这巨大的打击,无盐淡好说歹说才让她平复下来。无瑕强忍着泪水,为使君做了最后一顿饭。她要送使君哥哥最后一程,今生今世永远把他藏在心里。
可那官差怎肯顾及这些,高呼朝廷重犯一律不许旁人靠近,即便是无瑕他们送断头饭来也不让吃,生怕内中又有什么花样。
“官差大哥,我们真的只是来送饭的,你就让我们过去吧,求求你了。”无瑕和悠然焦急地央求,眼看着使君近在咫尺却不能靠近,早已肝肠寸断,泪湿满襟了。
官差一把将无瑕推倒在地,呵斥道:“说了滚远点,不要耽误官爷我办差,要是出了岔子,你担待得起吗?”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只是想送点饭过去怎么了!”悠然一边扶起无瑕,一边生气地对官差大吼。
“哟嚯,小丫头片子,还给脸不要脸了?滚,赶紧滚,别耽误老子办事!”官差将兵器往前面一横,拦住往前推搡的人,悠然一下子被挡在了后面,眼见使君被押着往前走远了,还一直回头看她们,悠然实在是忍不下去,伸腿踢了一下那拦路的官差。
官差“哎唷”一声,蹲下身去抱着腿,拦路的“墙”立时缺了个口,悠然赶紧拉着无瑕冲进中间人群分开的小道,朝使君追过去。
“站住!”
“臭丫头站住!别跑!”
后面几个官兵登时追了上来,无瑕和悠然铆足了劲儿往前冲,探梅和赊贷行的那几个下人们在后面缠着那些个官差。眼瞧着无瑕和悠然接近使君了,四面又冲出好几个官差,把她们给拦了下来。
无瑕见情势不妙,心头一阵绝望,她和使君之间就隔了几尺,却怎么也没办法过去,从此他们就要天人永隔,再也不能彼此依靠相互安慰了。想到这些,无瑕的悲伤更是不能自持,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
“走走走,都给我出去!”官差拦住无瑕和悠然,要把她们赶回人群了。无瑕怎么也不肯走,一直被人拽着往外拖,她却始终只看着使君。
“使君哥哥!使君哥哥!”
无瑕哭喊着,早已声嘶力竭。使君回过头来对她大声喊道:“回去吧,无瑕,快回去,别留在这里!”使君说着鼻头一酸,心里想着,每一次他遭难,无瑕都跟着他受苦,不是身体上受伤,就是为他担惊受怕,这次他入狱,无瑕不知道又有多担心,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使君陷入深深的自责,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能保护好身边最亲近的人。
无瑕原本就是心思敏感的姑娘,打小又经历了与亲人生离死别的痛楚,要是再来一次这么大的打击,只怕她……
“住手!”刘陵忽然出现在人群中,身边带着护卫,一股子凛冽的气势,把拽无瑕的侍卫给喝止住了。
“翁主,您……”侍卫弓着身,刘陵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把无瑕扶起来,一边替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命宝妈把竹篮捡起来整理好还给无瑕。
“月秀,你这又是何必呢?”刘陵叹息着,虽然是这么说,却还是让官差们都让开,把无瑕带到使君跟前。官差上前想阻拦,刘陵却面不改色地说道:“她一个弱女子,在这么多官兵面前她能做什么?再说,出什么岔子我刘陵一人承担,你们尽管让开。”
碍于翁主的身份,官差也不好再加以阻拦,就放了无瑕和悠然她们过去。
“使君哥哥!”无瑕瞧见使君被上着枷锁,浑身脏兮兮的样子,不禁又泪流满面。
“大笨熊!你怎么这么笨!这么被人利用!你……我……”悠然说着说着,自己也哭起来,和无瑕抱作一团哭得稀里哗啦。
无盐淡看两个丫头已经是泣不成声,上前拍了拍使君的肩膀,强忍着心痛说:“孩子,伯父没用,没能替你爹照顾好你,这个时候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使君摇了摇头:“无伯父您别难过,生死有命,我今日赴死乃是命中注定,并无怨言。只是日后我没办法在无伯父身边尽孝,您和无瑕一定要多保重,还有悠然……悠然也拜托你们了,师祖爷爷让我好好照顾她,希望你们把她当成一家人……”
无盐淡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使君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使君还保持冷静,无盐淡既感到无比欣慰又悲痛欲绝。使君如此年轻,却经历了人生中最难以承受的种种磨难,到最后老天爷还是不肯放过他。真的是命中注定如此吗?
“时辰到了,快走吧!”官差过来催促。
“使君哥哥……”无瑕知道再不说点什么,就再也没机会了,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取出酒菜来。官差押着使君往前走,无瑕就亦步亦趋地拿着酒菜追着他走。
“使君哥哥,使君哥哥!”
无瑕一路叫喊着,最后在刑台下面被官差拦了下来。上面就是刑场了,四面都被官兵围了起来,不许旁人靠近。
一旦使君走到这上面去,无瑕和他就真的要永诀了。人间最难以承受的莫过于生离死别,无瑕大喊着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使君:“不要,使君哥哥,不要走,别死!我不要你死,不要!”
“走吧,无瑕,悠然,你们都走吧!”使君回头对他们说道,然后转身走上了刑台。他脸上又恢复了坚毅的神色,丝毫没有畏惧,他的凛然气势让站在后面的刽子手也敬畏三分。
“时辰已到。”监斩官看了看日晷,大声喊道。“任使君,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使君身为罪臣之后,无法改变出身,皇上既然要杀我,我甘愿就死。但我承师祖爷爷和养父的教诲,得到他们手艺的真传,将死之际,也不能放任私盗铸币商人继续猖獗下去为害百姓。我在狱中已经研究出‘秤钱衡’和‘法钱’的方法,专门用来在收钱的时候称钱的重量,以辨钱币是否足值。朝廷如能将其推行,大家就再也不用担心收到劣质钱币,为我大汉及黎民百姓造福。”使君挺直了脊背,面向众人铿锵有力地说道,瞬间引来底下一片哗然。
“秤钱衡和法钱?”
“真的能解决不足量的劣质钱币问题吗?”
“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才是良心啊!”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吵嚷声越来越大,连监斩台上的官差们都环顾左右,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要杀他?”
“他是无罪的!”
“他是‘钱王’的弟子,是我大汉的人才,是百姓免除钱币之苦的希望,不能杀啊!”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叫喊声,整个呼声倒向一边,深受钱币之害的百姓再也不愿意沉默了。本来就已经有些激动的百姓更像是受到了鼓舞,现在有人带头喊出来,压抑在他们心头的愤怒再也控制不住了。
“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呐!”监斩官见势不对,赶紧站起来,欲整肃刑场。谁知台下百姓并不惧监斩官的色厉内荏。他们对朝廷无能,任由盗铸币泛滥,早已感到失望。又见即将被斩首却还念念不忘解决百姓疾苦的“钱王”亲传弟子,大家的激情一下子被点燃了。
“肃静!肃静!”监斩官用力地高喊,见局势并没有得到控制。又想到洛阳之乱,后果不堪设想,当即招了招手,示意官兵们下去抓几个带头喊话的人,以便控制场面。
使君见状,怕无辜百姓受伤,便大声喊道:“大家听我说句话!”
隐蔽在人群中的郭解见是使君要说话,赶紧示意手下不要再起哄,围观的百姓也都跟着静下来。
使君微微叹了口气:“我任使君这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如果说错,只是错在生不逢时,但我绝不允许旁人以我的名义为非作歹。无论是真正的吴国旧部也好,还是受欺骗的普通百姓,我都希望你们能够擦亮眼睛看清楚那些蛊惑人心的人,我任使君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身为人子,我希望我父亲过世以后能够得到安宁。如果真有吴国旧部顾念往日之情,就不该再打扰他老人家的清静,更不该以他之名再次涂炭生灵,让他背负千古骂名!若是大家肯听我一句,使君今日亦死而无憾!”
郭解看着刑台上的使君,觉得他和当年的大哥英卓一模一样,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考虑的都不是自己的性命安危,而是天下大义,是自己肩上的责任。两幅画面重合,既令人怀念,却又令人忧心。郭解想起那血淋淋的回忆,觉得不能再这么等待下去了,扭头用眼神示意马骏良。
早已摩拳擦掌的少年帮帮众,按照计划伺机从四面冲杀出来,顿时和官兵拼杀在一起。还有一些被煽动的百姓,为生活所迫,见有人劫法场,竟然豁出去了,不顾一切地帮着少年帮解救使君。他们一拥而上抢夺官兵的武器,分散官兵的注意,与少年帮齐心协力。整个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监斩官只能在台上拼命地挥手大喊:“给我拦住那些贼人!别让这些刁民扰乱法场!拦住啊!”
“冲啊!我少年帮没有贪生怕死之徒!”郭解和马骏良冲在最前面,既然今日敢来,他们也就做好了打算,哪怕葬身于此,也要尽全力救出使君。
少年帮很快就杀到了刑台上,郭解一剑斩断使君身上的枷锁,将他扶起来。
“郭叔,你怎么来了?”使君接过郭解递过来的剑,眼下的形势容不得多说。使君知道郭解他们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劫法场,情况已经由不得他。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郭解与使君一路砍杀,后面的少年帮帮众则跟着断后。要从重重围捕之中突围出去,并不容易,少年帮的人损失过半,才护得使君和郭解等人逃到城门边。因事发突然,城门还没来得及关闭,他们一路拼杀过去,可是官兵们一直紧追在后。
他们事先在城门外安排了逃跑的马车,但官兵骑着马穷追不舍。出了长安城一段距离之后,前面出现一个十字路口,另一辆马车停在路边,无瑕和悠然老远就掀开帘子向使君他们招手。
郭解勒紧缰绳让马车停下,和使君一起跳到无瑕乘的马车上,朝着其中一条道飞驰而去。趁后面官兵还未赶上,马骏良一跃跳上郭解原来驾的马车,抢过缰绳,在旧马车的马屁股上挥了几鞭,马儿受了惊,撒丫子朝另外一条道奔驰。官兵们追着马骏良的马车,奔着小路尽头去,却不知无瑕她们的马车正沿着另一条路飞奔远离……
马车稍微放慢了速度,无瑕撩起帘子,眯着眼睛向外张望着,道路两旁都是一派田园风光。若不是在逃亡的路上,无瑕倒是很乐意欣赏这样美丽的景色。无瑕朝外看了一眼,又坐回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