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无瑕服下药丸之后,无瑕、悠然和蒙哥玛三人都诧异地盯着使君。
悠然性子急,忍不住问道:“大笨熊,你这解药到底是怎么来的?你昨晚一直没有离开过我们,我也没有看到什么神秘人呀?”
蒙哥玛也注意到使君的情绪有些怪异,无瑕的毒解了,使君非但没有表现出开心,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无瑕的毒另有隐情?
“无瑕的毒并没有完全解除,这粒药只能暂时保住她几天时间,真正的解药还没有拿到。”使君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昨夜我二哥刘驹来帐篷找过我,他是故意假死在牢里,以掩人耳目。而他坦白无瑕中毒从一开始就是他策划的。他并没有给我真正的解药,无瑕的毒是暂时抑制住,如果我不听他的安排,就拿不到解药,无瑕也就没得救了。只是他让我做的这件事,我不知是对是错,不知是不是他的另一个阴谋,迟迟下不了决心。”使君说罢,径直站起身走出山洞,拂去眼角的几滴泪水。朝阳的光辉照耀天空,泛出一片金黄。
蒙哥玛也走到山洞外,与使君并肩站着。
使君望了一眼冉冉升起的太阳,对蒙哥玛更像是对自己说:“我二哥为了复仇,已经丧心病狂。我不能做出违背做人原则的事情,可无瑕需要解药,我更不能失去无瑕啊!她是因为我才会这样,若是不能治好她,我说什么都不会原谅自己。更对不起她和无伯父,可是……”
“师父,每个人都有面临抉择的时候,就像我年轻时,一面是家乡的安逸生活,一面是毕生的追求,但却注定充满艰险。每一个选择,都可能改变我的一生。”蒙哥玛对使君说道。
使君听蒙哥玛有感而发,暂时收起愁容,有些好奇地问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选择了后者,不过,你是怎么成了匈奴的奴隶呢?”
蒙哥玛转过头来,目光深邃地看着使君,幽幽地叹了口气,跟使君讲述起他的来历:“其实,我来自很远的罗马帝国,你们叫‘大秦国’。我是大秦国王的幼子,自小就听老人们说,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大汉王朝,他们拥有高超的铸币技艺,比我们锻造钱币的方法更成熟实用。在我们国的皇宫里,使用的都是来自大汉铸造的青铜器皿,用着大汉的丝绸、香料,所以我从小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来到大汉,习得铸币技艺。”
蒙哥玛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在我成年那一日,父亲派给我一支小队,让我远赴大汉来学习。可是我们出了边疆没多久,就遇到波斯帝国向我国开战,我们都成了俘虏。波斯人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把我当作随军奴隶,这一呆就是二十多年……后来在一次波斯对匈奴的战争中,波斯大败,我们和一些波斯士兵又成为了匈奴的奴隶,辗转在各个营帐间。多少个年头过去了,我这一辈子都是在屈辱中度过,但我心里始终有一个目标,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想办法去大汉,了解大汉是如何铸造钱币的,实现我大秦国几代人的梦想。若不是这一次大汉的俘虏起来反抗,我可能还逃不出匈奴人的囚禁……”
蒙哥玛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耀眼的太阳,似乎正照亮故乡。
蒙哥玛越说越激动,可使君听着心里一阵酸楚。使君心头仿佛落下了一层尘埃,凝固着家乡的泥土的味道。他儿时在长安长大,熟悉长安城内每一条街道和伍府那条街上每一家店铺。当他和蒙哥玛一样仰望天空的时候,仿佛看见了小时候在街上奔跑时的场景,还有风吹起头发的味道。不得不说,使君真的怀念往日和无瑕一起逍遥安逸的生活。
天已大亮了,部落里升起袅袅的炊烟,这是族人们在准备午饭,浓郁的马奶味道在空气中飘荡。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跌跌撞撞地朝部落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呼:“救命!救命啊!”
跑到距离帐篷不远处,她忽然摔倒在地,看样子很是虚弱,仍趴在地上惊慌地往前爬。
部落里几个妇女看见她都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扶起女子:“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救、救命……救我……”女子奄奄一息,吃力地指着身后。
妇女们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从不远处追来数名匈奴士兵,一身的痞气,叫喊着:“小妮子,别跑啊!”这群匈奴士兵有二十来人,当中一个穿将军铠甲的骑着马,后面有人扛着破败的军旗,有气无力地往这边来。
“你们想干什么!”一名妇女站起来对匈奴士兵吼道。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些士兵盯着女人们上下打量,狞笑说:“大爷们在外面拼命,下了战场找点乐子,你们伺候伺候大爷们又怎么了?”
“你!不要脸!”妇女气急骂道,一巴掌朝那士兵脸上打去。响亮的掌掴,匈奴士兵哇哇怪叫,指着妇人大骂,各种脏话不堪入耳。
正在纠缠之际,背后一声威严的质问响起来:“什么人敢在这里闹事?”
族长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过来。阳光下的族长满头白发像雪一样莹莹发光,看上去有一种不可冒犯的神圣,竟把那群匈奴兵一时镇住了,站着不敢动弹。
女人们上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族长,族长让族人带姑娘下去休息,自己面对那群**。
将军模样的人扫视了一眼族长和她身后的一干村民,说道:“我们行军多日,正好有个地方歇脚。你们速去准备好酒好肉,以犒劳我将士。”
村民们听闻也不知所措,直到族长把拐杖往地上一跺说:“败军之将,有何颜面要求我们犒劳?在前线吃了败仗,溃逃回来,竟不思进取,反而强抢民女。做出此等猪狗不如的事,简直是给我们匈奴丢尽了脸!你们快点离开,不要等我赶你们走!”族人们听了族长的话,也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阻止他们进村。
“臭老婆子,别给脸不要脸!”匈奴大将用马鞭指着族长厉声呵斥。族长却始终面不改色,而她身后的一些男子自发地上前。这个部落虽然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平常的防卫却是必不可少的,到了紧要关头,一点都不含糊。
这支溃逃回来的匈奴兵不过二十来人,与族里的壮丁劳力人数相当。加之族人们是以逸待劳,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这些士兵倒也不敢轻举妄动,都等着将军的指令。
族长毫无惧色地看着匈奴大将说:“我匈奴一再挑起战争,还养了你们这样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早晚有一天,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我们的先祖迁居于此,就是为了躲避争端,我不许任何人打扰我们的清净。你们赶紧走,不要在这里碍眼,否则,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匈奴大将闻言,用恶毒的眼神剜一眼族长,悻悻地带着人马离开。
族长冷哼一声,转身带着族人们回到部落里,并嘱咐严加防范。安顿好之后,族长又去帐篷里探望方才救下的女子,她不停地发抖,看样子还惊魂未定心有余悸。郎中已为她诊治,开了几副安神的药,让她多加休息。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从什么地方来,怎么会遇到刚才那些人?”族长见女孩儿的情绪平稳了一些,便询问起来。
女孩儿深吸了几口气,说道:“我叫乌兰托娅,我本是匈奴人。很小的时候,一些异族人杀进部落里,全部落的人遭到了血洗,连阿爹阿妈也为了保护我而……我一个人逃出来,也不知走了多少天,结果迷失了方向,跑到了大汉境内。一个在边境做生意的商人看我可怜,就收留了我,要把我带到长安去。在路上,商人遇到劫匪被杀害。我很害怕,想要躲起来,却遇到了大汉军队选战马的队伍,一个好心的养马老人把我藏起来,保护了我。后来,我随他去了养马场,一直住在兵营中养马。前些日子,爷爷因为劳累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说到这里,托娅原本只是哽咽,此刻已是泪如雨下。旁者闻言也都唏嘘不已,这孩子年纪轻轻却经历坎坷,直教人心疼。
托娅吸了吸鼻子,又说:“爷爷去世以后,汉兵就让我代替爷爷替他们养马。这一次汉兵出征,我也随军出行,终于让我找到一个机会逃出来。这么多年,我日思夜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回到我的家乡匈奴来,我以为我终于自由了。我不停地朝记忆中家的方向跑。半路上,我看到一支打着匈奴旗号的军队,我觉得他们或许会帮助我,送我回家。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竟然……”托娅说着捂紧了衣襟,还在为刚才的事情后怕,若不是她拼死挣扎跑出来,又遇到好心的族人,后果不堪设想。
族长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托娅的后背,安慰说:“可怜的孩子呀!你就先在这里住下,改日我让人去你家乡打探打探,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如果可以,我会让人送你回去。只是听你这么说,那个部落恐怕……”
托娅低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仿佛是沉浸在痛苦的往事之中。
“姑娘,你先在这里住下来。现在世道不太平,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也不安全。其他的事情,我们会帮你的。”另一个女子也安慰托娅。
托娅点点头,挂着眼泪说:“谢谢你们,要不是遇到了你们,我……
世上还是有好人,不管是匈奴人还是汉人,多亏了你们,我才能活到现在。”说到这里,托娅的脑海中又想起好几年前在养马场遇到的少年使君,还有爷爷也活着,那时候的日子多么无忧无虑,可是如今她却孤身一人。
族长安抚托娅休息,然后走出帐篷来,瞧见迎面几人走过来。当中有俩兄弟是族里的,另外三个人却是生面孔。
俩兄弟看见了族长,过来问候,并且说这三人是他们做生意来往的朋友。族长仔细观察那三人,中间的一个显然是主人的打扮,衣饰都比旁人华丽,又生得眉清目秀,虽说极力装扮出商人的模样,身上却仍是流露出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跟在他身后的两人,表面上看起来是随从,可族长却注意到其中一人,长的一脸凶相。
这些虽然算不上什么疑点,可族长却平白生出几分防范心来,她对那俩兄弟说道:“咱们部落一向不与外界接触,你们既然要与外人做生意,就该到东边的镇子上去招待客人才是,以免在部落里受到怠慢。今日既然客人已经来了,就留他们歇息,明日便走吧。”
“是,是。”俩兄弟连忙答应,将三个客人带去了自家帐篷。
安顿之后,俩兄弟笑嘻嘻地拱手对那公子哥说:“柳公子,这里很是偏僻,平日里都不会有外人往来,今晚你们大可安心在这里住下。等明日一早,便带你们去秀湖。”
“有劳两位了。”公子哥朝手下示意,拿出一点铜钱来递给俩兄弟,俩兄弟千恩万谢地退下了,把帐篷腾出来给柳公子一行人住。
这俩兄弟走后,柳公子的两个随从去帐篷外面查看了一圈,并没有人偷听。于是回来禀报道:“主人,我们绕道这僻静之地,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明日到了秀湖,我们可以先四处查看,确定没有危险,再出面去见刘驹。”
“那刘驹一心想要复仇,他想借助我们淮南的力量,谅他也不敢对我怎样。我担心的是,朝廷近来加大了对盗铸币的追查,我宫中的探子来报,说是张翼德等人已经查到了匈奴,我怕刘驹不小心被张翼德盯上,反倒连累了我们。”柳公子扬了扬隽秀的眉毛,深思熟虑地说道。
“是。今夜主人就请安心歇息。”随从都退到了帐篷外。
傍晚时分,夜幕刚刚降临,忽然帐篷外传来一阵吵闹声。柳公子惊醒过来,见随从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说:“主人,不好了,外面着火了!”
“着火?”柳公子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疾步往外走去。刚一掀开帐篷,就见冲天的火光从对面帐篷后面映照过来,直晃得人眼花。两名随从赶紧来护着柳公子往外跑。
借着火光,早先在部落闹事的那群匈奴兵突然冲了进来,对乱成一团的村民们一通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