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一片沉寂,山风呜呜地吹着,太阳即将落下地平线,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去,晕染了远处天际金灿灿的云朵。
面前的柴火堆已经奄奄一息,使君也没有添加柴火,眼神怅惘地眺向远方。
悠然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的身边坐下。她想为使君分忧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安慰道:“大笨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知道你心里很乱,你坐着也想不出办法啊。但是该来的事总会来,我会与你一起面对,无瑕一定会平安的。”
使君欣慰地笑了笑,没有言语。只是无瑕命悬一线,他心里怎么也不能踏实啊!
悠然不愿见使君整日沉浸在两难的抉择之中,便拉起使君道:“你陪我走走吧,刚好我想回部落取一些衣物。”说着,也不管使君是否答应,拽着他就往山下走。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两人朝着部落的方向悠闲地散步。悠然说起了以往在山上追蝴蝶猎野猪,还有使君铸造“摇钱树”时他俩在雪中冻成了“雪人”,还有……悠然一路上说说笑笑,故意提起这些往事,希望使君能够振作起来。使君理解悠然的一番苦心,装作开心的样子,仿佛也暂时忘却了烦恼。
忽然,地平线上窜出来一道亮光,紧跟着,橙红的光柱冲天而起,照亮了大半个天空,显然是不远处着火了。
“悠然,你快看!”使君和悠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感到奇怪。那不是……
使君认出火光正是出现在玛琪所在的部落,他心头陡然一紧。看这火势,差不多要烧光所有的帐篷。使君和悠然飞快地跑向部落,这么大的火势,一定是出事了,兴许能帮上忙。
靠得越近越能看见巨大的火光,冒着浓浓的黑烟,正在他们部落上方肆虐,空气里也弥漫着刺鼻的焦味。
他俩拼命跑到部落时,看见一些匈奴士兵正在到处行凶,族里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惨遭杀害。
“你先在这里躲着,我去对付这些人。”使君让悠然躲起来,自己悄悄地靠近那些作乱的匈奴兵。
悠然蹲在暗处,偷偷地瞧着前面的动静。火光之中,到处都乱成一团。这时,有三人偷偷摸摸在帐篷间穿行,引起了悠然的注意。虽然天色昏暗,但有火光映照着,她看见那行人中有一个身材细瘦的男子,侧脸很是眼熟。不过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反正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三个人趁乱消失在夜色中。悠然也未多做理会,仔细瞧着使君的动向,生怕使君有危险。
部落里虽然一团糟,族里的壮年男子们还尽职地保护着族长,在大火中突围。有人劝说,部落已经保不住了,还是先逃命要紧。可是族长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她冒着浓烟停下脚步来,笃定地说:“这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我就是死也不会离开的!”
“族长,这里已经毁了,我们还是走吧!”女人们含泪央求着族长,却没能动摇族长的决心。托娅见状更加自责,低下头说:“都是因为我,才会给族里引来了这么大的祸患,都怪我……”族长转过头来,轻轻地叹气说:“姑娘,你不必自责,错不在你。只怪这世道不公,好人受难呀!”
不远处,匈奴大将正得意洋洋地站在火光之中,狂妄地叫嚣着:“给我杀,一个不留!”
族长看着受难的族人,一向冷峻的面容也露出无奈和痛心。
“族长,走吧!”族人们都跪下来恳求。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部落毁在我的手里……”族长痛心疾首地说道。正当众人拉扯之际,忽地几声惨叫从匈奴兵口中传出。众人吃惊地望去,只见三五个匈奴兵双眼圆瞪纷纷倒下,他们的额头都深深地插入一枚钱币。
“什么人?”匈奴兵们环顾四周,黑漆漆的夜色里,除了升腾的火光和地上哀嚎的族人,别的什么都没有。
突然,又三枚钱币从黑暗中飞来,正中三个匈奴兵,三人应声倒下,连挣扎都没有,就断气了。
匈奴兵们一下子陷入恐慌,四处观望,不见人影,只有自己人不断地倒下。而每一次钱币射来的方向都不同,他们已是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莫慌!”匈奴大将厉喝一声,抓着武器防卫地看看四周。“什么人躲在暗处出手伤人?有种就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空气中“嗖”的一声,众人只见寒光闪过,一枚铜钱直奔大将咽喉去,大将登时身体僵直,翻身坠马,不再动弹。周围士兵这时才看清楚,从黑暗中走出的乃是一名年轻男子,模样俊秀,出手却是狠绝,匈奴士兵们丝毫不敢上前半步。
族长见此情景,愣了愣,口中不自觉地说道:“是他?”
“他,他怎么会回来?”隆多也目瞪口呆。
大概他们都没有想到,被他们赶走的使君,竟然还会回来,并且帮他们教训了作乱的匈奴兵。
那群见惯了生死的匈奴兵,早被这一幕惊呆了,其中几人竟然吓得腿软,扔下兵器高呼:“英雄饶命,英雄饶命啊!”
“你们这些兵,做着土匪的勾当,残害同族,简直禽兽不如。还不快滚!”使君并不愿过多伤人性命,凛然说道,希望喝退其余的匈奴兵。
那些匈奴兵见识到使君的厉害,根本不敢逗留,一个个狼狈逃离了部落。
悠然也从暗处跑来,上下打量使君,问道:“大笨熊,你没事吧?”
“我没事。”使君自信地笑了笑,就凭这些人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他转身朝族人们走去,对族长说道:“许多族人都受伤了,咱们先救人吧。”
“是你救了我们。”族长不得不承认,今晚多亏使君出手相助。看着满目疮痍的部落,族长早已没了先前的神气,脸上满是痛苦与愤恨。
“都是因为我,我对不起大家……”托娅又自责起来。
“托娅妹妹,你别这么想,你也很可怜,要怨就怨那些匈奴兵作恶多端,不得好死!”旁边的女子一边安慰托娅,一边狠狠地瞪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大将的尸体。
“托娅?”使君喃喃地念叨这个名字,目光打量着面前娇弱的女子,在她身上寻找一丝相熟的记忆。
使君当然还记得那个养马场的小女孩,喜欢给马儿的鬃毛扎上小辫子。他离开马场时,托娅送他到去秦岭山的路上,含泪望着他,让他一定要回来找她,一定不要忘了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使君有时候也会想起托娅来,只是以使君的身份自身都难保,如何还能回养马场找她和养马老人?
“干嘛,大笨熊?看见漂亮姑娘,眼睛都转不过来了?”悠然见使君目不转睛地盯着托娅,心里有点不高兴,口气酸酸的。
使君却像是没有听见悠然说话一样,仍看着托娅,说道:“敢问姑娘是从哪来的?”托娅愣了愣,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使君。使君赶紧解释说:“你和我一个故友很像,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是在养马场的一个小女孩……”
“你……你是使君哥?”托娅睁大眼睛看着使君,脑海中浮现起多年前的画面,那时的一切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她从未停止过想念使君,她常在想,或许使君说他会回来不过是一句敷衍的托词,可她更不愿意相信使君是骗她的。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地方,再一次和使君相遇!
托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眼里噙着泪水,快要溢满了。
“托娅!真的是你!”使君激动地抓住托娅的胳膊。他本以为托娅也会和他一样高兴,谁知托娅反手推开他,兀自跑开了。
悠然愣住了,使君也愣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朝托娅追去。悠然不明所以,见使君跑远了,大喊着:“喂,大笨熊!”
她本想去追,可没跑两步,回味二人刚才的对话,才明白原来使君在去秦岭山之前,流落养马场时,他们就互相认识了!
托娅身子虚弱跑不远,使君很快就追上了她,拉住她的胳膊,着急说道:“托娅,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使君呀!我们以前在养马场……”
“你还记得养马场?你还记得我?我以为你把这一切都忘记了!说好的会回来找我们,可是你就一走了之!爷爷去世的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你呢?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托娅痛哭着,压抑了多年的委屈,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
使君闻言沉默不语,任由托娅捶打他,等托娅出完气之后,他才赶紧把托娅拥入怀里,让她尽情在他怀里哭泣。这么多年的思念,都在眼泪中倾泻出来。托娅哭够了,才跟使君回去,眼睛红红的,大家心下了然,并不多话,连悠然也静静地跟在后面。
整个部落已经被烧毁了大半,一些族人在救助伤者,族长和幸存的长老们正在商讨如何安置族人和重建部落。
“我们就住在附近的山洞里,现在这里已经没法居住了,又有这么多族人受伤,不妨大家今夜先去山洞,暂且休息,明日再作打算。”使君见大家一筹莫展,便提议。
众人一听,也觉得甚是妥当,于是跟随使君来到山洞。原本宽敞的山洞,变得拥挤起来,男人们就留在山洞外面,把地方留给老弱妇孺,连个子刚及使君胸口的小男孩,也自告奋勇地去外面巡夜。
族长看见无瑕病怏怏地躺着,以为是上次被送到雪山时落下的病,颇为自责。尽管之前与使君三人有过节,但这一次的确是使君出手救了他们族人的性命,她看到使君的忠义和善良,甚是感激,也难免愧疚。
这时候悠然忽然大叫起来:“啊,原来是她!”
使君转过头去,看着莫名其妙大叫的悠然,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悠然连忙把使君叫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我想起来,刚才在混乱中,我好像看到了刘陵——翁主刘陵!”为了强调,悠然还特意加强了语气重复一遍名字。
“刘陵?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来这里?”使君一脸吃惊。可是悠然却很认真说道:“没错,就是她,我不会认错的!我下山来认得的人不多,虽然她假扮男人,可那就是她的眉眼没错,尤其是她身上那股气质,与普通人截然不同。而且我见她还带了两个随从,在着火时偷偷离开了。”
使君皱起眉头,怎么也想不通。悠然也同样疑惑,堂堂的淮南国翁主怎会到这样一个荒凉偏僻的地方来?
“算了,先别想这些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帮忙重建部落呢。”悠然叹了口气,反正翁主与自己无关,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这一晚,使君一直守在山洞外,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