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姻缘了,令长久这私塾先生也快做到头了。说起上天入地,还颇有一段渊源。上天入地这名字取得委实响亮,取名之人却是一个云游道士,名号无劳道长,本名巧得很,就叫马钟。相传无劳道长每日都在研习修仙之道,只是修了一辈子,连个地仙也没修到,晚年游历卫国时,路过南郊,不知怎的就心生了感慨,把自己大半生那寥寥无几到可怜的积蓄全放在了建立私塾上面。因为自己修了一生道,到头来除了修身养性,旁的什么也没修来,心有不甘,脑门一热,就把私塾取名上天入地,臆想自己是位神通广大的神仙,能够上天入地。
无劳道长的积蓄微薄,修仙无果,信徒大多也都半路而折,投靠别的看似有前途的道士去了,故而建起个私塾也是极为勉强的,穷人家的孩子都被送到这里来读书,反正不要钱,不读白不读。卫国那时应该是子容仟他爷爷当政,南郊的情况不如长街,教书的都嘲笑上天入地是个不入流的私塾,没有哪位先生愿意去白教书。无劳道长用光了积蓄,实在没钱请先生来教书,只能自己去充当教书先生,每日教的不是什么圣贤之书,却是那所谓的修仙之道。
私塾去上学的都是孩子,自然不晓得无劳道长修了一生道也没修成个正果,对于无劳道长讲的修仙之道颇感兴趣,是以每日都有许多天真的孩子去听讲。无劳道长以为自己是大器晚成,把这些孩子都当做自己的信徒,每日传道,从不间歇。日子久了,无劳道长经培养出了一批规模不容小觑的道士,云游四方,讲道宣道,至于结果······晚年大多也都像无劳道长一样,甚至混的比无劳道长还要凄惨。
无劳道长逝世后,上天入地的私塾被他一名学生接管了。这名学生也算得上是正常的一个,没有过分沉迷于修仙之道,闲暇时倒是读了许多圣贤书,通晓许多道理,便自己当起了先生,教书育人,除了受那些顽劣孩子的气,晚年过得比那些修仙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至此,上天入地总会有一位乐意传习圣贤道理的先生,延续百年。
令长久知晓这些事,也是哭笑不得,修仙之道,为非常道,不是耍耍嘴皮子就能修成正果的。那位无劳道长也委实是可怜,一生最大的贡献恐怕就是为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建了私塾,却将第一批孩子引上了不归路,真是天意弄人。也幸好是天意弄人,上天入地私塾竟能顽强的存活并延续百年,也算是一件喜事了。
自己在私塾教书的这几年,真是把上天入地的名气推到了顶峰,这算是功德一件了。除了上天入地,令长久还很好奇祝文这个人。从祝思女扮男装到钓到梁溪这个金龟婿,再到引起江梁两家热战数日,真是不简单啊。且祝文说话的语气总给人一种风轻云淡的感觉,不似玉无卿那种吊儿郎当的感觉,总觉得什么大事到了祝文面前,他也能一笑而过,此等气量,却非常人。
当用峘寻镜探知时,令长久才知晓祝文年轻时跟玉无卿鬼混过,祝文那性格多半是受了玉无卿的影响,真是痞子对痞子,自成一气!玉无卿也胆大得很,跟祝文鬼混过也敢在祝文面前晃悠,真是视天规如空气。祝文是个聪明人,应该知晓玉无卿并非寻常人,知而不言,却也非寻常人家。
祝文、梁现、江华这三个人年轻时也是在一起混过的,虽然结亲一事还是闹得挺大的,但也不至于让三家走上不归路,若真如此,江华怕是一口老血也不够吐。江家公子江君也表态与梁溪结义,兄弟妻不可欺,这是圣贤说的话,江君头一回对圣贤人说的话表示尊敬并坚决遵循圣贤人说的话。江华一世英名,说毁在江君手里倒也不冤枉江君。
再去上天入地时,已是此去经年,白云苍狗。不变的仍是那盏檀香,虚烟袅袅······
“姑娘,我在哪儿见过你吗?”一位满头华发,身着儒服的老先生眯着眼睛说道。许是年纪大了,看什么都不真切,只能眯着眼睛说。
令长久未答话,笑着摇摇头。
“许是老夫认错人了。他是一位先生,又怎会是女儿身?对不住了,姑娘。只是你与他······真的很像。”老先生也似是无奈的摇摇头,笑笑,转身低喃。
令长久心下一惊,脑海中回想着那少年,不羁猖狂,竟会来做了私塾先生,只因为······张三!
江君一生未娶,只是在等那个根本不可能的人。令长久不免觉得有些荒唐,江君年少时如何,她心中清楚得很,只是喜欢上一个比他老了许多岁而且还是个男子的人,真是······若不是花归尘那日无意提起,她怕是这辈子都不晓得江君当初为何拒绝婚事拒绝的那般干脆。
今日前来,也只是追忆开始拥有的过去,却不曾想,花归尘那日说的一点也不假。
“他现在八成已经不在了······老夫第一次见他时,看上去是很年轻,实则···老气横秋。他走的时候,长街的人都不晓得,就连玉宇琼楼也没了他的消息,带着他那位夫人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年少时,顽劣不堪,许多老先生都对我下了比旁人多百倍千倍的功夫,只有他,功夫没比旁人下多少,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他的心思从不肯多放在我身上一刻……我年少时曾被家人逼过婚,我那时就想着叫他来替我解困他是否会来,本就没报多大希望,谁知,他竟真的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多看他几眼,就又被爹娘押到书房去了,又废了好大工夫才从书房出来,生怕他走了,好在,我逃出书房时,他还在,我不敢多看,拒绝完婚事,就走了……再然后,我就不记得我们是如何分别的,只记得,那一日的分别,却是永别……”
令长久就静静的听江君低喃许久,心情却是复杂得很,这……仍是荒唐……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相逢即是有缘,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