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徒步出了山林。
一席洽谈,林杳得知,此人乃是天虞王朝尚书大人家的嫡长子,因自幼体弱多病,五岁那年被一名剑客收入门中,修习剑术,十岁便开始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云游四海。
“这一路走来,还未请教兄台的大名,之前看兄台使得一手好针法,不知师从何门?”途中,云棠突然开口,一边问一边低头去看林杳的手,看样子很是惊奇。
林杳面上一愣,转而笑着应道,“我姓林,单名一个木字。至于我师父……他一向来无影去无踪,我也不知他的去处。”
既然已经被错认为男儿身,那就将错就错,索性连名字也给谎报了,还顺嘴杜撰出一个师父来。
“林木跻根千百尺,翌春直乔上云端。”他点着头喃喃地念出声,随即拍掌大赞,“真是好名字!”
林杳也不多解释,若非为了莲石,想必他们之间也不会有所交集,萍水相逢之人不必了解太多,这是她常年孑然一身的经验所得……
行出一日,两人终于从荒无人烟的僻壤之乡,来到了一处相对繁华的城镇,此刻,城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倒让林杳安心不少。
突然,人群之中一顿暴涌,人人争先恐后地往城门口跑去,但是到了城门口也不往外走,就拥堵在那里,有些人甚至就着脚下那块儿地方顺势跪了下来。
“战神归来,天虞福禄永泽……一拜……”
“战神归来,天虞福禄永泽……二拜……”
“战神归来,天虞福禄永泽……三拜……”
循着车马声音渐近,众人纷纷跪倒在道路两侧,双手合十,朝着城门口揖礼拜上三拜。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求神吗?”林杳望着这阵势,瞬间傻眼了,一目之下,倾轧轧地跪倒了一大片。
“三王爷大胜归来,在天虞,三王爷就是我们的神啊!”身旁有一人接上了她的话,“看你们外乡来的有所不知,三王爷自十岁起便征战北荒,这么多年战功赫赫,天虞人早就把他当做守护神了。”
就在那时,只见城门口渐渐行进一队车马,最前方的那人一身金色玄甲,头戴虎头兜鍪,腰间别着青销剑,一张俊脸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是他!
如果这些人知道,他们所敬畏的战神,实则是一个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排着队赶来参拜。
林杳别过脸,一把拽住云棠的胳膊,拉着他就往另一条路上走,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想再和他有半点交集。
萧承越立身战马之上,光辉赫赫地接受众人的参拜,然而心中却像压着一块儿大石,憋得喘不过气来。
他在西平城一连找了五日,连个人影也没找到,那个女人,到底去了哪里?
心中想着,越想越气,萧承越拉紧缰绳叱马飞奔,却那一转身,一个青玉色的身影在转角处一闪而过,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没了踪迹。
是她吗?萧承越心中一动,想下马去追,却被孔凌风唤住,“主子,方才宫中有人传来消息,五王爷那边像有异动。”
“走。”随即换了方向,朝王府的方向而去。
林杳二人愤愤然地走进一家客栈,收拾好包袱,点了几叠小菜,顺势在正堂一角坐了下来。
“听说三王爷这次是以几千军士力击南疆好几万人,可威武了。”
“素闻三王爷的名声,今日总算见到本人了,三王爷不仅带兵打仗这样厉害,连模样都那么俊俏,连我这个女子见了都觉得羞愧难当。”
“听说此次回京,皇上是有了赐婚的打算,三王爷年方十九,家中只一位侧妃,不知会是哪家小姐有幸能成为三王爷的正妃。”
……
闻声,林杳朝那桌望了一眼,刚想淬他一口,便听垂帘之后有人一拍桌子响,“哼,狂头小儿,不过就是打了几场仗,还不是仗着有他老子在背后撑腰,要是他单独一人,怕是连大爷我三招都接不下。”
说得在理,林杳在心里狂点头。
然而身旁,云棠却是一搁剑砰一声砸在桌子上,戏谑道,“你要是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带兵打仗,三王爷的威望,天虞人人皆知,若无真本事,岂能威武至今?”
“嗯?竟敢质疑你独孤爷爷,活得不耐烦了!”说着,身后的人一撩帘子,持剑踏步走了出来。
来人一身粗布麻衣,独眼,嘴角有颗黑色大痣,上面长了一根长毛……
卧槽,又来一波!这冤家路窄碰头的几率比发运气卡还来的快啊!
林杳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山顶悬崖上追杀云棠之人。
见到二人,那自称独孤的汉子也是一愣,随即朝后招了招手,“还以为是谁,敢如此狂傲,原来是你小子,哟,还多出一个小白脸儿书生来,不错不错,今日爷爷倒要看看你还怎么逃!乖乖将莲石交出来,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说罢,身后瞬间多出几人,个个面目不善。
“哼,想要莲石,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罢,云棠一脚踩上桌子,拔剑便向独孤九刺去。
剑分而驰,力下娉紧,绕剑三股作分,持一股为重心力,力道狠绝而精准,可惜他身负有伤,明显脚下定注力不够。
林杳站在一侧,只见云棠一剑落而对方未被击退半分,当即摇了摇头。
随即手上用力,挑起一双竹筷,从桌上一筷子刺起一只鸡腿,趁独孤九接剑之时飞手掷去。
然而下一刻,便见独孤九倾斜着身子,嘴上叼着一只鸡腿,双手力承剑面的景象。
“哟嗬,小白脸儿书生,招数还不错,有意思。”说着,他咬下一口肉,将骨头往后一甩,反手将云棠震飞在地,剑下尖端而立,一个跃步径直朝林杳扑来。
“呵……愚蠢。”林杳轻笑,身子却站在原处岿然不动,一手从腰间解下扇子,呲……一声,扇面打开,上书“风花雪月”四个大字。
她一扇,随即,十余枚银针顺着扇面飞射而出,一针一封穴,独孤九还在空中便瞬时不动了。
砰哒……一声,独孤九从空中掉了下来,连带着身后那几个小跟班,也目瞪口呆地立在了原地。
“天呐,这也太厉害了吧,林木……”云棠赞叹着,没想到这小子的武功竟然这么好,瞬间对林杳的看法好了几分。
林杳瞥他一眼,淡淡然地坐下来,端起茶杯轻呡了一口,“食不言寝不语,扰人清静的都是废物。”
“林木,这些人,要如何处置?”云棠说着,不禁撇了一眼被定住穴位的几人,心下乐开了花。
“穴道明日傍晚会自动解开,现在……”林杳眉头一皱,极为不悦地看着满桌被打倒的饭菜,“扔垃圾堆去!”
“……真是好……办法!”
将那里人扔出去后,柜台下的小二这才面目惶惶地跑了过来,笑承道,“二位大侠好身手,可是小店也是小本生意,您看这打坏的桌椅碗碟……这个……是不是该……”
说着,那人抖了一抖,伸手搓着手指,想要赔钱。
“如果不行,那小二实在是没法接待二位,本店还要做生意,不如就请二位挪步吧。”
“店家不必慌张,这些弄坏了,我们理应作赔。”见状,云棠理直气壮地伸手往腰包里掏了一把,却只掏出一两碎银。
他抬头,一脸尴尬地瞄了两人一眼,“想是之前打斗之时,将钱袋弄丢了,林木……能不能先替我垫上,等回了临安,我再还给你。”
林杳轻笑着,从衣袖中拿出十两银子递给店小二,“不必了,既是朋友,这点儿小忙算不得什么。”
闻言,云棠更是欣喜,常言道出手相帮一次是偶然,二次是善心,三次嘛那就是交情了。
云棠笑道,“能得林木如此坦诚相待,是云棠之幸啊,这次也算是破财免灾,侥幸过了一劫。只是,这些人惦记莲石已久,只怕不会轻易松手,以后你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说着,云棠将莲石拿出,却那一瞬,只见莲石光色大开,闪烁不定,两人俱是惊疑,然而不过霎时,莲石上灰色那一瓣赫然光影全无,成了石雕。
“这是怎么回事,灰色这瓣怎么黯然无光了?”云棠递过手,瞬间,一股气体顺着林杳的掌心从手腕处的血脉一经灌入,从手腕直引向上,疼得林杳霎时一抖。
“你刚刚说什么?”林杳痛苦地捏住手腕上的动脉,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
她喃喃地念着,“黑中带灰,阴气盛极,破财免灾,以应正运……”
难道说,这莲石的颜色与人气运相通,那这剩下九瓣,一应相对的气运便是……
林杳眼中赫然迸发出无尽寒茫,像掉入一张滔天大网,跌身其中,不知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