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有自己的老主意。
她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占据了别人的身体,以她的身份继续活着,但她归根结底,只是这个世界的过路者。
她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儿留多久,会不会突然有一天,自己一觉醒来,忽然发现她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再次成为一个新时代的新新人类。而这里的一切,这里经历过的人或事,都变得像场梦。
此间人既是梦中人。
或者说她余生几十年,都要在这儿老死了。
正因为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的,她决定帮真正的安歌一次。
回首原主这一生,短短十五载,辛苦而又简单。在她心里,除了她故去的娘,装着的怕也只有一个孙显荣了。
安歌打算先去找孙显荣,代原主传达她的心意。如果孙显荣真的衷情她......
他怎么可能会衷情自己呢。想到记忆中,孙显荣看自己的目光,没有一次不带着玩弄和不屑,安歌在心里自嘲一声。
她去找孙显荣,不过是走个形式,浇灭原主对红尘俗世的最后一分留恋罢了。
程舒志很快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盘削皮切成块的苹果,苹果上面插着细牙签。他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看见安歌拿着苹果往嘴里送时,袖口滑到手肘上,一节藕臂从袖子里露出来,无端想起马车上的情景,刚褪红潮的耳根霎时间又烫起来。
他急忙转身背对安歌,坐在木凳上,摆弄桌上的茶壶。
方才那一句要退婚,乱了安歌的心神,安歌没有心思再去打趣调戏他。
她看着他的背影,不确定他是否喜欢自己,只能确定,现在不能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等到孙显荣那边的麻烦解决完了,再说她就是他的未婚妻也不迟。倘若孙显荣这个渣男非要装出一副情深的样子来迷惑真正的安歌,自己暂时脱不了身,怕还要跟孙显荣纠缠下去。
安歌心里叹口气,虽然孙显荣长得也不丑,可她不想跟他纠缠,她只想跟程舒志纠缠。
大夫请回来之前,加了瘦肉香菇的粥饭送了上来。程舒志实打实地把安歌当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竟然一勺一勺地,亲自喂安歌喝粥。
肉粥喝了一半,大夫便来了。程舒志急忙退到一旁,给大夫腾出空来。在来的时候,大夫就听大壮简单说起了安歌的症状,现在一把脉,发现她的脉搏只是略微虚浮,稍显中气不足,其余倒无异常,便收了药箱,笑呵呵地说道:
“这些日子天热,许是中暑了。”他见二人举止亲昵,便自作主张地对程舒志说道:“夫人睡了一觉,已无大碍,只需细心调养便是。”
程舒志又是尴尬的一笑,但他和安歌谁也没有解释。客气地送走大夫之后,他不放心地折回来问:“你真的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了吗?”
安歌摇头:“可能真的是中暑了,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她心里却清楚,自己之所以昏倒,完全是身体原主搞的鬼,和中暑、生病什么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好,今晚你好好休息,我就住在隔壁,有事你喊我。”程舒志不放心地再三叮嘱过,终于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离开后,安歌立刻趴在墙上仔细停隔壁的动静,听见隔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吹灯睡了,又过了一会儿,估摸着他们应该已经睡着了,她悄悄穿好衣裳,起来点了灯。
程舒志入住的客栈是京城最大的几家客栈之一,上房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她想了想,到了些许清水在砚台里,小动静地磨开墨,写了一封信。
写完信,她用砚台把信给压住,小包袱还在老宅里,她什么也不用拿,一身轻地打开一条门缝,探出脑袋在四周张望一眼,确定四周无人后,关好门,打开了朝街开的窗户。
一条腿刚刚跨到窗台上,腰悬的香囊突然绳子松开掉下来。
这香囊不知是什么时候塞到她包袱里的,她发现之后,因为香囊做工精致,味道又清新好闻,便留下来了,一直戴在身上。
她慌忙拾起香囊塞进怀里,轻巧一番,就从窗户里翻出去,轻巧落在大街上。
这条街名为正阳街,正阳街东头便是安府,西头就是将军府。
她虽没在京城里闲逛过,但原主却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对这儿的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认准了一个方向,安歌拔腿就朝将军府里跑。
这个时候,孙显荣常常不在府中,今日也不例外。
听音阁里新来了一批雏儿,其中一个叫彩鸾的模样长得好,声音也清脆,十分得他欢心。最近他常常流连听音阁中,天亮方回。
听音阁是烟花巷子,原主没去过,安歌也不知道他往何处去了,悄悄溜进安府找不到他,她索性躺在孙显荣的床上睡了一觉。
孙显荣虽风流,家中却无妾室,故而夜里也不会有人来寻他。这一觉安歌睡得香甜,天方明的时候,她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慌忙溜身躲进了屏风后面。
他房间里的屏风是石头做的,又厚又重,人躲在后面根本看不出影来。
不大一会儿,安歌便听见纳闷一声“怪了,我记得门是关好的啊,怎么自己就开了?”紧接着一串脚步声渐近。
“公子,我去厨房给您传早膳过来?”跟在他后面的小厮献殷勤的声音也响起来。
“不用了,今儿我在外面吃过又回来的,你退下去吧,我要好好地睡一觉。”
“嘎吱”一声,房门又关上了,孙显荣倒在床上,鼻子一嗅,忽然嗅见一股甜甜的味道:“怎么有女人的香气?”
他站起来,顺着香气,一路嗅着走到了屏风前。安歌心跳骤然加速,却不打算躲。她本就是来找孙显荣的,没有躲的道理。
他一只脚迈进屏风后,见到躲在后面,冲自己干笑的安歌,稍一愣神,随即吃惊地皱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孙公子。”安歌甜甜地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