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局的门开了,张文翰一脸憔悴的站在门口,‘隆铭书局’的时钟指向上午十一点三十五分,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左右,书局里没有一个客人,两个活计拿着鸡毛掸子打扫着卫生,老板原本埋头在柜台上‘噼里啪啦’的清算着账目,看见他进来,笑着放下手中的活计,殷勤说:“先生,你需要买什么书?”
走到柜台前,张文翰微笑着把刚刚买的《新闻时报》放在柜台上,问:“老板,你这里有法国作家大仲马所写的《基督山伯爵》吗?”
“先生,是要1860年的英文版的吗?”老板听了张文翰的询问,又低头看了一眼柜台上的《新闻时报》心里明白接头的人来了,他警惕的给另外两人递了一个眼色,只见那两个活计,放下手中的活,走到书局外警戒。
“不,老板,我的英文不好,还是要1846年的法文版,看起来会比英文版更原汁原味。”
老板友好的伸出手说:“你好,我是陆胜东,你的新联络人,以后你就叫我老陆吧。”老陆,公开身份是‘隆铭书局’的老板,中共地下党党员,中共上海站交通员,代号‘东鼎’。
“老陆,你好,我叫张文翰,原来是一组的情报员。”张文翰握住老陆的手。
来不及多做寒暄,老陆请他到里屋的办公室叙话,一推开屋门,一股浓郁的茶香气扑面而来,分次而坐后,他给张文翰倒了一杯茶,开玩笑的说:“我可真是没有想到啊,堂堂华商银行的少东家,沪都四公子之一的张少爷,竟然就是我们新二组的情报员,难怪组织上每次都会把活动经费放在华商银行的保险柜里,原来,是有你这么个大人物在从中斡旋啊!”
张文翰,上海金融界大亨张松耀的二公子,中共地下党党员,特科情报员,代号‘赤狐’。曾就读于复旦公学,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复旦公学金融管理系,现在在华商银行里任襄理一职。
“当初,一组被敌人破获的时候,我在老姚的掩护下逃过了一劫,上级考虑到我身份特殊,所以要求我潜伏待机,上级指示当我看到了《新闻时报》上刊登的寻人启事的时候,这也就意味着我的休眠期结束了。依照约定,我要在看到寻人启事的第二天上午十点三十五分,到极司菲尔路上找寻一家‘隆铭书局’,所以……”
老陆喝了一口茶,接话茬说:“所以你就找来了!”
张文翰坐在沙发上,他把帽子放在旁边,翘起二郎腿,微笑着点了下头,“对了,老陆,这次组织上重新启用我,是不是有什么新的任务?”
“打开看看。”老陆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笑了笑。
“是什么?”张文翰疑惑的放下茶杯,拿起信封将其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页纸来,随着目光的锁定纸笺上的文字,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这张纸笺上写着是:中央军校入学通知书。张文翰看了一眼老陆,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老陆将一张晚上七点半前往南京的火车票递给了张文翰,严肃的说:“上军校,参军,这件事是组织上经过深思熟虑后,研究决定的。一个星期前,组织上利用你的身份信息给你在中央军校报了名;现在,组织上希望你尽快去报到。到校以后,你必须遵守校规,不得发表任何激进或亲近我党的言论,争取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现在时局动荡不稳,国民党又对我党同志实行了清除行动,组织上希望你毕业后能够尽快回到上海,利用家族关系进入国民党的核心部门,并且要长期潜伏下去,为我们获取更多更准确的情报。”
“恩,明白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走。”张文翰把入学通知书和火车票藏进了西服的里袋,站起身,拿起帽子,刚想离开。
“你突然去上军校,家里人那边怎么交代啊?”
张文翰迟疑了一下,无奈的耸了耸肩说:“这个嘛,我会想办法搞定了,若实在不行,我就留书出走呗。”
老陆站起来,笑着对张文翰说:“留书出走?哈哈,我早就听闻张公子行事我行我素,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对了,你毕业回到上海后,在《新闻时报》上刊登的寻人启事,组织上会派人到贝斯咖啡室里和你联络,到时,对方会和你一样拿着一份《新闻时报》,你和对方一道坐,点一杯咖啡,暗语:你先问他,你不觉的咖啡苦吗?他会回答,你不是也点了一杯咖啡吗?你回答:多加一茶匙糖。一字不漏!”
张文翰把帽子戴在头上,“恩,知道。”
临别前,老陆紧握着张文翰的手,道了一声珍重:“文翰,祝你一路顺风,保重!”
走出书局,下起了雪,他哈了一口暖气,走到街边,伸手拦了一辆人力车,回家。
“少爷,您回来了!”张文翰走下人力车,摸着口袋,对开门的老者说:“沈叔,我身上没带钱,你帮我给一下车钱。对了,我父亲和母亲在家吗?”
老者付了车钱,关了铁门,笑着回答:“老爷,刚回来,正在客厅里和李老板、周老板还有朱专员说事,太太和大小姐到姨太太家去了,要到晚上才回来。”
张文翰一边脱了外套,一边和沈叔说着话往屋子走。
“爸,李伯伯,周叔叔,朱叔叔。”张文翰一边把手中的衣帽交给丫鬟佩儿,一边向长辈打招呼。
“文翰,我听齐伯说你今天早上没有去银行上班,又跑去哪里野了?”张松耀见儿子回来了,放下手中茶杯,一本正经的问道。
“老张啊,你忘了,我之前介绍了一个英国人给文翰,若是我没记错应该是约了今天?”还未等张文翰做出解释,朱孝栋忙着解围道。
朱孝栋,国民党驻派上海专员,掌握着上海的政治经济等大权,与李修骏原是同壕战友,后被南京方面指派到上海,表面是让他来主持上海工作,实则是让他来清查共产党。
“还是朱叔叔明察秋毫。爸,有时候,真怀疑我是不是您亲生的,一点也不了解我!”张文翰嬉笑着借坡下驴,走到父亲身后,一边按着他的肩膀,一边假装唉声叹气的抱怨道。
“臭小子,整天油嘴滑舌,越来越不务正业了,连你老子都敢拿来开刷了!”
“老张,你就知足吧,我听说文翰现在可是你的好帮手,银行的事情处理的井然有序,不像我们家念轩,非要学什么医,还要跑到英国那么远的地方去学,哎……事事都跟我唱反调,我是已经拿他没辙了。”周振荣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的说。
周振荣,上海娱乐界大亨,上海滩的赌场舞厅一大半都是他出资经营。
张文翰又应承式的和他们聊了几句,便想离开,因为他和父亲他们不是同一类人,每次碰面时的虚伪掩饰,让他感到了一丝疲惫。
沿着楼梯走上了二楼,站在走廊里,看到父亲和李修骏三人谈笑风生,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