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书为作者根据晚清的官方文献及私人日记写成,记述了慈禧的历史和她统治的那个时代。
作者在此特向以下各位致以诚挚的谢意:凯瑟琳·A.卡尔小姐,承蒙能在此书中征得她同意,采用她为太后画像;东京艺术出版商K.奥格瓦先生,为本书提供北京皇宫慈禧太后的独家照片;《远东评论》的乔·布朗森·李尔先生,授权在本书使用他们刊物的原创插图;北京的倍亭思公司,授权出版他们对首都的评论;还要感谢泰晤士报的编辑,承蒙授权在本书中收纳该报文章。
1910年9月10日于伦敦
陶林
公元1908年11月14日,统治中国四十七年、三度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即将死去。这一天之前,她预估自己的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颁布一道密旨,下令毒杀了被她一直软禁在瀛台的侄子光绪皇帝。以后来研究者从光绪尸骨、毛发中提炼出的砒霜浓度来看,她要置光绪于死地的决心是很坚决的。
一直在韬光养晦的光绪皇帝一命呜呼之后,慈禧全部的求生意志松弛了。11月15日,她就进入了弥留状态。清宫的御医们手忙脚乱,开出一剂益气生津之方,力图妙手回春:老米一两,人参五分,麦冬五钱,鲜石斛五钱,水煎温服。稍通西医西药之理的人一看便知,对于一个处于弥留之际的人来说,这是一剂没有任何意义的药方。没有营养补充,没有强心针,没有输氧和体外循环,在几位宫女的强灌喂服之下,慈禧太后服下了最后一剂药方。
药方勉强能保她回光返照。临终前,慈禧太后又郑重地下达了另外一道密旨:“此后,女人不可预闻国政。此与本朝家法相违,必须严加限制。尤须严防,不得令太监擅权。明末之事,可为殷鉴!”说完这道遗嘱仅仅一个时辰之后,慈禧太后便死去了。
她的这道临终遗言很是奇怪,经由这部《慈禧统治下的中国》一书独家向全世界公诸后,引来无数人持久的争议。按照她遗嘱字面的意思,慈禧似乎否定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执政的一生,恐深感大清王朝行之不长;或许,其另一层意思在于,慈禧从来就没有把自己看成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向自称老佛爷、老祖宗的,让皇帝用“皇阿玛”(父亲)称呼自己的她,更多认为自己是一个男人,甚至一个超人。
无论是谁,一旦撒手人寰,在世的是是非非全然而去,终还交由后人评述。在临终前,慈禧已经选定了五岁的小孩子溥仪作为皇帝的接班者,并托孤给诸位满族大臣、亲王。她自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已有效地操控了满清王朝这艘破败不堪的大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几乎要倾覆的难关。尽管这些导致难关的绝大部分因素,得由她本人来负全部责任。
作为美人与贵妃,她在陪伴咸丰皇帝的过程中,表现出对权力非同寻常的欲望——当然,对于终身在权力羁绊下的中国人来说,贪权是人之常态,况且还是执掌天下的超级大权。咸丰皇帝去世前,曾感受过自己这位“兰贵人”弄权的机灵劲,曾下密旨,一旦慈禧权欲过大,则击杀之。然而,该属于慈禧的,谁也夺不走。整个大清王朝的末代时期,从咸丰皇帝去世到1911年辛亥革命这段时间,几乎都可以看成是慈禧的王朝。
然而,与曾国藩、左宗棠甚至孙中山这样心怀天下的政治家不同,慈禧对权力的迷恋,从本质上来说,是纯感官性的,而非理智性的。这感官性就像吃喝拉撒一样,遵从于一种低劣的人性。她本能地要权、揽权,而从骨子里来说,并没有任何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在其中。这种本能驱动着她排除任何异己,搬弄权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自始至终没能有一副清晰的眼力,能看清历史的潮流与轨迹。正因为如此,慈禧王朝是一个视野相当模糊、目光非常短浅而头脑非常糊涂的时代。
我把慈禧王朝,称之为中华民族的“鼹鼠时代”。整个民族被一位“鼹鼠”太后领导着,在地洞里稀里糊涂地挖掘,提心吊胆于每一粒土坷垃的掉落。既谈不上有什么“开天辟地”之功,也谈不上是光宗耀祖,更谈不上走进什么“历史的三峡”那么悲壮。慈禧的权臣李鸿章,对之概括得很好,仅仅是裱糊一栋四处漏风的破房子而已。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慈禧王朝在近代的存在,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跟满清的康熙王朝、雍正王朝、乾隆王朝逐步走入传统的“治平”不一样的是,慈禧王朝面临的是一个变化迅速的大时代。与世界大时代的巨大变化相比,康雍乾盛世的所谓辉煌灿烂,更像是王朝传统的回光返照。特别到了乾隆统治时代,专制术加文字狱,使得所谓的“盛世”只是徒有虚名的。经济和文化水准一落千丈,用英国特使马嘎尔尼的评价来说:“当我们每天都在艺术和科学领域前进时,他们实际上正成为野蛮人。”
“盛世”假象一闪而过,鸦片战争中,满清的朝廷文化因为太多的注目于单纯的权力操作,世道人心一落千丈,根本无力抵御新兴西方国家最微弱的一次攻击。等到了慈禧王朝时代,国门洞开,现代文明浩浩荡荡,所有既往传统统治的经验全部作废。一个多变善变、心气无定的女权威者,要跟不断变化的时代潮流较量。
慈禧一直很自负,喜欢拿自己与英国汉诺威王朝的维多利亚女王相比。然而,与维多利亚女王安于相夫教子的日常化生活不一样的是,她从没有一天过过正常化的生活,夫亡守寡后,便把压抑的生活全部投入无休止的权术斗争,以及穷奢极欲的“享福”生活中。而非常有趣的事,除了力主与中国进行鸦片战争之外,维多利亚女王一生几乎一无所为,典型的无为而无不为。正是这种无为,使得英国的现代宪政制度极少受到最高权威的干扰,得以在粗糙的框架下,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顺利地完善与发展,也让大英帝国一跃成为当时世界唯一日不落的超级大国。所以幽默的英国人赞誉维多利亚,像一只老母鸡一样孵育了现代英国。
而在整个慈禧王朝时代,作为最高统治者的慈禧,从辛酉政变上台起,到太平天国、剿捻、兴办洋务、中俄、中法、甲午战争、戊戌变法、庚子剧变等等,几乎任何一件事情都要插手,但没有一件事能以善终,没有一件事能有好结果。这是典型的无不为而无所为,反复证明这位执政者的无能和命硬之外,别的一无是处。慈禧却是一个运气特别好的人,慈禧王朝时代,名臣辈出,前有曾国藩的湘军系,后有袁世凯的小站派系。无论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彭玉麟、曾国荃,还是袁世凯、段祺瑞、冯国璋等等,其实每一个人都有执掌天下的能耐,但至少慈禧活着时,每一个人都谨遵传统、恪守臣道。即使慈禧再无能,作出再昏聩的决定,他们也不至于一朝变脸,踢翻她的龙椅。
然而,对历史最没有感觉的中国人也都能感觉到,慈禧就像一只吸血鬼一样,吸尽了大清王朝最后的气数。满族作家老舍先生,在总结历史时诚恳地说:“从慈禧开始,我们满人对中国只有拖累、没有贡献。从上到下都讲究,富的富讲究,穷的穷讲究。讲究不尽,讲究到死。”他说的这种“讲究”,毫无疑问,是慈禧总带头的。她讲究了颐和园,便输掉了甲午战争。这一历史,即使现在学者再翻案,也是绕不过去的。
被赶尽杀绝、流亡海外的维新党人康有为等,非常憎恨慈禧,一直花重金求刺客要去行刺慈禧。但康有为的这一行为,却被日渐倾向于革命的梁启超劝阻了。我猜想,显然是在梁启超看来,慈禧对于满清来说破坏力,比一万个革命者还要大。
事实也是如此,在慈禧死日(1908年)到满清覆亡(1911年)的这3年时间内,满清政府虽然乱象纷纭,但中国日子却好过得不得了。统治者的奢侈浪费锐减,现代技术和制度的红利爆发,等到了辛亥年,满清政府全年财政收入达到了2.4亿两白银。这样良好的财政状况,远超过历朝历代任何一个“盛世”。即便如此,满清还是抱着一块大金砖迎来了革命的爆发和王朝的灭亡。这一事实,若慈禧在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本书《慈禧统治下的中国》,就是一本纵览慈禧王朝的专著。原书的两位作者之一——艾特豪德·拜克豪斯是一个奇人。这位英国册封的爵爷,自称是慈禧的西方秘密情人,亲眼见证了清朝宫廷若干的不堪与淫秽,并写成了一本萨德式的小说作品《太后与我》。显然,这些都是这位西方浪子的无稽之谈。不过,与他的其他著作不同的是,这部书严谨、周详,严格忠于史实,是一部非常好的慈禧王朝的面面观,却一点不影响它的可读性,好读,有趣。要感谢房新侠和杨丹两位译者,为之所付出的巨大努力,以及匡婷、卫梦琳等提供的帮助。她们让译文流畅、明白。能邀请到她们完成这部译著,是一种荣幸。
希望读者通过阅读这部书,能获得对慈禧及其王朝的全面认识,以及对当下、未来的无限启示与遐想。或许,对于慈禧太后,我们适宜抱着放松的心态待之。一直以来,我们都太专注于她历史中的是非,甚至鲜有人注意到她的本名——叶赫那拉·杏贞。确实,那是很美的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