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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路与拐杖

说起来,挑选拐杖是件严肃的事。手杖的挑选可以轻松进行,因为它只是个城里的熟人。但是拐杖是住在乡村的老相识,行路的伙伴,它支持你,给予你慰藉,甚至有时还要保护你。因此它理所当然地需要你谨慎地加以挑选。更重要的是,拐杖需经得住年月,不到迫不得已时,没人会将它换掉。你不会对一根好的拐杖产生厌烦之心,你只会越来越喜欢它,熟悉不会滋生不满,你只会越来越满意。手杖多是率性而为的产物,你可能拥有一打手杖,像换领结一样更换它们,但拐杖是不可更替的。你倚着它,它靠着你;就像我刚说的,它是你的朋友。

我个人比较喜欢樱桃木的拐杖,目前这根樱桃木我已经用了五年整,之前的那根也是樱桃木的。眼下这根是我用过后觉得最好的,因为它符合以下所有要求:足够扎实,可供人倚靠,成锥形、上小下大,手柄自然成型、呈微微的钝角。最后那条重要的要求是我从一位苏赛克斯郡的朋友那里打听来的,他是当地最出色的徒步旅行者(现已故去),从孩童时期起,他就已经熟知这里每一寸绚丽、险峻的景致。他的拐杖都是自己做的,他喜欢梣木;当大踏步走过树林时,他绝不放过任何一根可造之材,所以他的拐杖数目十分庞大。它们的手柄全部呈钝角。因为下山时(拐杖此时最能派上用场),这种手柄可以给予手最大的支持。出于此种原因,所有的手柄都十分的大。不久前,这种理论得到了另一位老人的有力支持,他当时正在教堂的墓地里除草。他旁边除了有一根残疾人用的拐杖,还有一根普通的拐杖——手柄相当大,呈钝角。“这根拐杖跟了我好些年,”他说,“手柄?是挺大的;秀气点的对我没有,你看我的腿都是瘸的。”久居乡村的这些老家伙的话准没错。

真到了走路的时候,这种手柄的拐杖的确必不可缺。倒不是说直角手柄的拐杖使起来是个累赘,你只要用了钝角手柄的,就会感受到它的舒适与实用。曲柄杖除了当个钩子勾勾浆果与坚果,别无他用,而圆柄手杖握着会让手不舒服。让人觉得伤心的是,冬青这种上佳的木材居然就不能天然长出个好的手柄来,黑刺李也是如此。好的樱桃木极难寻,因为大部分都质地不均。榛树轻盈、结实,它们的手柄多纹理交错,因而便也出了局。如此看来,通常能令人满意的大概只有梣木了。

有人要问了,那些旧的拐杖到底去哪儿了?托马斯·卡莱尔[1]的拐杖都挂在了他位于切尔西故居的墙上;那么乔治·博罗[2]的呢?他应该拥有不少好的拐杖。时间奈何不了一根闲置下来的拐杖,伟人们的拐杖应该可以永远地保留在博物馆里。我是觉得应该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拐杖了。柯勒律治[3]曾有根妙绝了的拐杖,那时他还年轻,在威尔士时不慎弄丢了它,于是登报寻拐杖,如今它身处何方呢?那则启事写得可真是俏皮,还专门请人大街小巷广而告之,它是这么措辞的——“于阿贝尔格莱的蜜蜂客栈中,不慎遗失一根外形特别的拐杖。一侧装饰有一颗鹰头,它的眼睛以初升的太阳表示,耳朵是土耳其的新月;另一侧用刻刀雕出这根拐杖主人的头像。鹰头的下方是威尔士假发,拐杖的脖颈处一圈锡制的伊丽莎白女王式的绉领。拐杖下端的线条十分优美,但上面的雕刻很丑。如果哪位先生(或女士)爱上了上述描述的这根拐杖,并私下里拄着根一模一样的,那我在这里真诚地奉劝两句,一定要克服想将它继续占为己有的心情,这对您的诚信有致命的损害。如果这根拐杖只是无心被这位先生(或女士)所得,那么快点交还,将功补过。上帝保佑国王。”后来,柯勒律治找回了这根拐杖,是一位老先生无心拿到手的,他紧紧地拄着它走到那家客栈,心里是懵的,因为他身后跟着大半个镇子的人。这根拐杖,严格意义上来讲,应该是根权杖,因为它足足有五英尺长,很像古老的《圣经》版画中那些主教所举的那样。走山路的时候,这种权杖比普通长度的拐杖要好使,它把人往上拔。柯勒律治是从一个农民购得此物的,他一眼就喜欢上了它,他在一封信中写道:“立刻建立起深厚的情谊。”对好的拐杖就应该有这种一见如故的情愫。

一旦有了根上面所说的好拐杖,就什么也不用做、不用担心、不用愁着明天,然后穿上一双好靴子,带上装有充足钞票的钱包,背上轻盈的背包,穿一件防水的大衣,来到一个开满石楠花的乡村,没有别的人生目的,只想随便顺着条小路漫步直到夜幕降临,最后找到一间客栈,听起来还不赖吧。这的确是很理想的一种幸福状态。不管是处在忙碌还是闲暇中,在四月的后两个星期与五月的头一个星期,你一定会心情舒畅。这段时间过后,抬头看天就没那么有意思了,蓝色太多、云太少;鸟儿不再筑窝,本来可以漫步去看看它们下的蛋,之后这个乐趣也没了;天也开始热起来。对漫无目的的徒步者而言,他想要感受的是冷与热的交替、温暖与清新的杂糅,阵雨的日子是再好不过的了。徒步时,时而淋雨、时而晒太阳,这简直就是大自然的善行,她是不轻易这么做的。这就是为什么四月与五月是最好的时节。

我在上面所列出的条件难免有些武断,稍作调整也无伤大雅。比如说,我让你不用愁着明天,但偶尔想一下也没什么,关键是这情绪需来得快、去得快。可以不用背上背包,它唯一的价值(可以补偿背包所带来的麻烦)就在于平添了些浪漫的不确定性,晚上要住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呢。我建议的石楠花开的村庄完全是我的个人口味。但是有一点是一定不能作更改的,那就是得在小路上漫步一番,因为我长这么大错过了好多次走小路的机会,如今得将它列在我的计划之中,不得删减。

注释

[1]托马斯·卡莱尔(1795-1881):苏格兰人,维多利亚时期重要的哲学家、作家,著作包括《法国革命》等。

[2]乔治·博罗(George Borrow,1803-1881),英国游记作家。

[3]柯勒律治(1772-1834),英国著名诗人,名作包括《古舟子吟》《忽必烈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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