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间隙之间,双眸张合一昔,安一已然置身于自己所熟知的那个时代了,那个青石板路,人力三轮拉起的时代。人潮拥挤,车马川流,小贩叫卖,妾家揽客。她朝周身一望,陈巷和宋锡林一左一右两护法似的立于她身侧。陈巷似乎并没有停歇的打算,径直走进了人群,宋锡林碰了下四处张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安一:
“小娃娃,走了,再不挪挪身子跟上可就看不着你的陈巷了。”
一声戏虐,宋锡林依旧没动身,只是浅浅的望着她,眼中失了神色,虽嘴上不饶人,可看那样子分明是在等着安一一起起身,怕她走散了。是啊,怕她走散了,可大家终是散场了,戏幕起落,连感情都沾了斑驳锈迹。原来相逢的确会再相逢,原来百年等待确不算长远。
“唉!陈巷,等等我。”安一惊觉,赶紧的追上了那席白袍,没跑几步又转身道:“破道!哦不,宋锡林,你也赶紧地跟上吧。”宋锡林一愣,他没料到,还能看见那个转身。于是数年后坊间传着一幅画,非出自名家,却撼动九州,画中的少年樱唇皓齿,他人奔波生活,他则熙然一笑,唇角微勾,眉梢如远黛舒展开来,叫人心觉原是人生可许,原是佳期可待。但阅此番明丽风景,不失荒唐人间走一遭。
“知道了,你且顾着自己的短腿跟不跟得上吧,小爷我哪须你来操心。”宋锡林笑颜果真倾城,安一突然的不习惯,那个原本口目恶毒的痞气破道竟然朝她笑了,啊,却是叫人赏心悦目,百媚尽生,万物失色的。
安一紧随着陈巷穿梭于人海之中,而宋锡林则跟其后,一路上时不时地有人回头朝他们招呼起来,你一句他一句的:
“哟,宋二爷啊,你上次那挂跟我算得真准,我家真添了个好小子!”
“半仙呐,我家茵怀进了书局了!您真是神挂啊!”
“你瞅前头那不是安德坊的白面大夫么,菩萨心肠的那位……”
“他姓啥来着,我这脑子真不好使。”
“不晓得,无名无姓似的,没人传过。”
“难得见他出门啊,不过和宋半仙一起也到不奇怪,之前去药房就老碰着半仙在安德坊门口支摊算命,渴了就直接进店里自己倒杯茶解渴。”
“不过咱是真得谢谢这安德坊的白面大夫啊,医术了得,救人还都不收几个钱,要没他,我家哪有今天这般齐整……”
“是啊是啊,是个大善人,不过他好像举目无亲,来往多的就是宋半仙了吧,话说宋半仙算命也是准,从没坑过街坊邻居们。”
“那可不是,靠信誉服了众,咱大家伙可不都尊称他是宋二爷了么。”
“话说回来,自我一家老小搬到这儿,一晃三十几年咯,这活菩萨咋看着就没老过,还跟我第一次去安德坊见到时一样,就是脸惨白的,怕是身子也不尽好吧。”
“大概也是个可怜人吧,独身一人。”
“不过这安德坊也是怪,一直开在一深巷里,不见天日的,日夜关门,有时扣门环还会听到奇怪的说话声,可又没人开门。”
“小兄弟,这你就不晓得了吧,那安德坊本就是个私宅,原来还有人传谣闹过鬼,所以门虽长久关着,可边上不是挂了个异兽的铜铃么,据说是驱邪用的,像我们这些常去安德坊的都是摇那个铃,铃声传得远,方便里头人听清嘛。再说,就算真有妖魔鬼怪,这不是还能驱个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