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唐明接手唐村的村长以后,村里的大小事都找上了他,刚开始或许就是族人找点儿事情来闹一闹,想看看父亲的能耐有多大。
今天五婶家不见了一只鸡啦,明天三婶和大伯吵得不可开交啦,后天六叔婆又偷了某人的两根青菜啦,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都会找到唐明去评理,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
他们就是想给唐明找些不自在而已,就是想告诉他,他凭什么当个村长啊,以为村长是这么好当的吗?
很多的时候,唐明就只是到个场,听妇人唠唠叨叨的说上半天,也没插句话,甚至连耳朵都不带,由着他们自己折腾,等她们把气都发泄完了,没有力气再闹了,事儿也就过去了。
他没那么傻,他只要一开口,她们就会上天了。
有时候,唐明甚至连面都不露一下,就由着他们闹去。
这样的事情多了,唐明也是烦不胜烦,等他习以为常之后,故意找茬的小事反而少了。
当然,有些事情是需要他表明态度的,他也不会吝啬开口,但是话说得极少,却一语中的。
需要他亲自出马去调停的,定是大事情。
但是,村里毕竟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唐明开始忙碌起来,有时候刚拿起碗扒拉了一口饭,还没咽下去,就又被人叫了出去,忙乎了半天回来,饭菜早就凉了。
一年多来,唐明默默的处理着族人的纷争和生活日常,也慢慢的为人所接纳,族人也就没有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来。
况且,在后来的日子里,在唐明的带领下,族人开始引进了抛秧技术,农耕效率提高了很多。还带头使用农家肥和化肥混用的施肥方法,既可以增产增收,又可以保护土地,避免因过度的使用化肥而导致土地板结硬化的现象。同时鼓励族人使用打谷机,效率高了很多,彻底的摆脱了原始的使用石碾子脱谷的方法。
原来原始的农耕生活慢慢的被改变,先进的科学技术逐渐在推广和运用,农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变革。
唐明还和县里的糖厂联系,让族人把旱地都种上了甘蔗,以增加经济收益。于是秋收后,村里又是一派繁忙的景象,忙着砍甘蔗给糖厂送去,过年前就可以收到钱了,年也可以过得宽裕些。
族人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大家便逐渐的以唐明马首是瞻,不再闹事,大事小事都来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
这一年,唐明买回了村里的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在天黑下来之后,村人便多了个娱乐的节目,那便是看电视。
从此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家里每到晚上就热闹非凡。村里的人老早的就拿着凳子在厅里定好了位置,甚至连吃着饭的都捧着碗就坐在了电视机前,眼睛看着电视,嘴里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不知饭菜香味,但看节目却是津津有味。
尽管电视里的人物景物都是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但还是非常的引人入胜,比去镇上看电影好看多了,关键是还不要钱,每晚两集,晚晚都可以追剧,千年不变枯燥乏味的生活终于是精彩了起来。
随着生活方式的转变,大批的劳动力也节省了下来,有些人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打牌赌博,以打发漫长的无聊时光。
恰好这个时候,来了一波打工潮,年轻的小伙姑娘们,开始背上了行囊,出门远行到外地打工。
广东沿海的城市,经过了十年的改革开放,已经形成了相当的规模和气候,那里高楼大厦,工厂林立,需要大批的工人,于是全国各地闲散的劳动力,便如潮水般的往那里涌去。
村里年轻力壮的,农闲时边去打工挣钱,农忙的时候,便回来帮帮忙。
外出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每次回来头发也不知抹了多少油,油光滑亮的,一根一根的竖起来。
穿的衣服更是新潮,花里花俏的,却很好看,那条裤子自膝盖处开始往下开的口子越来越大,说是什么喇叭裤,看着还真是特别,原来灰头土脸的人物,经过这么一番整治,顿时显得精神无比,连村里的老太公老太婆见了,也都是眼前一亮。
水生是三伯的儿子,小学毕业后就开始南下打工去了,三年没有回来过,也没个消息回来,三伯人前人后总是不愿意提起他有这么个儿子,以为出去这么些年,也不知道在外面干了些什么,活不活着还是个问题。
今年秋收的时候,水生突然就回来了,长成了个非常帅气的小伙子,穿着一身澄亮的西装,头发抹得油亮,村里的人都认不出来,还以为是哪个大老板的走错了地方,误入了村里。
水生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正巧遇到了二叔婆赶着自家的牛回牛圈里,水生便脆脆的叫了声:
“二叔婆。”
二叔婆愣了神,老眼昏花的盯着眼前的帅气小伙子看了半天,也认不出究竟是谁。
“你是谁啊?我怎么不认得你?”
“二叔婆,我是水生啊。”
说着还从口袋里摸出一抓糖来,塞到老人家战战巍巍的手里。
“水生?你是三叔的水生?都长成个人物了,认不出来了。”
于是那一晚,村里的人都挤到了三伯家里来看水生,坐在房子里,边吃着水生带回来的糖果,边看着这个忽然从外面回来的人,感觉脱胎换骨般,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明晃晃的变了个样儿。
水生讲了一晚上的话,从他一个人出去睡大街睡桥洞讲到现在打工安稳,收入稳定可观,重复了无数遍,村里的人还是百听不厌。
三伯一晚上都瞧着他的儿子得意着,眼睛放着光,怎么看怎么喜欢。二两米酒下肚之后,更是难得的大嗓门,走路也飘飘然起来。
三伯母则坐在一堆女人中,在水生讲他最艰难的经历时,时不时的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儿子回来了,没有失魂落魄,没有缺胳膊断腿,而是以这种鲜亮的样子回来了,总算是没有辱没家门,真是高兴啊,日子似乎又有了新的盼头了。
接下来,该是给他物色个女人了,有个女人约束着,就不会成天的往外跑了。于是便在女人中发了话了,托人介绍个好的姑娘过来。
常年在外打工的一波人中,水生最是浑得风生水起的,还没有出去的人有空了都来取经,以备后用,水生当然也是知无不言,甚至有几个当时就决定,等秋收一结束,就背起行囊就跟着水生一起出去混了。
偶尔回村来晃晃眼的这波新潮的人物,让封闭孤寂了千年的村庄再一次的沸腾起来,年轻人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卷起铺盖背起行囊出门打工挣钱去了。
村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还有走不开离不了身的女人,封闭的村庄再一次的沉默和孤寂起来,令人发狂。
...
这年的冬天,在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村里来了几个人,讲话的口音舌音有些重,一看就是外地人,应该是来自北方。
为首的身材高大,长着一张国字脸,嗓门大,讲话也更有魄力的,叫林贺,他拿出一纸合同递到唐明的面前,说是要承包村里的一大片山岭林地。
唐明边看合同边问:
“承包这片山岭用来干什么?”
“办砖厂。”
这倒是一个新兴的行业。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大兴土木的时代开始到来。人们摒弃了原来的泥砖青瓦,需要更加结实美观的红砖来建造房子,于是大批的砖厂应运而生。
唐明和村里的几位话事的人商量了之后,大家一致决定把山岭都租出去,反正那片地方也种不了任何的庄稼,只会长草长树,与其闲置着,还不如租出去,村里也好每年都有些收益。
接下来的就是几天的谈判,无非是增加了村人的利益款项,除了每年支付的租金提高了一大截之外,还要求每年每户可按每块砖6分钱的价格购买3000块,直到租用期满,这个价格都不变。
唐明为大家争取到这么大的一个福利,大家可都乐坏了,想着存个三五年,就够一栋房子的砖头了,省却了一大笔的砖钱,只要存够沙石人工钱就可以建房子了。
于是无论是在家种田的,还是外出打工的,都更加的努力存钱,梦想着三五年也盖起一栋小洋楼来,不仅住着舒服,而且比现在的泥砖瓦房气派多了。
唐明在族人眼里的威望日渐提高,村里也迎来一片祥和之气。
...
然而在一片祥和之气的掩映下,村里鸡鸣狗盗之事还是时有发生。
三爷强子时常的祸害村里,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对于此事,族人大多不敢言语,怕遭到报复。
唐明对于此事也是实属无奈,只是一有机会就劝说他们去打工挣钱,一来让他们好歹找条谋生之路,逐渐的改了偷盗的习性,二来还可以把他们支走,不让他们再为祸族人。
可他们这样好吃懒做惯了,打工那么辛苦,还要受到各种管束,总没有不劳而获的舒服,他们才没那么傻,好说歹说的只当成耳旁风。
这日是周末,天刚亮,每家每户的妇人都提着全家人换洗的衣服到码头上搓洗。
春寒料峭的,水温很冷,荷塘里的水依然清澈见底,在寂冷的清晨,升腾着袅袅的蒸汽,氤氲的白雾笼罩在湖面上,迷离得如仙境一般。
岸边,冰棱子挂在树梢和草叶尖上,晶莹剔透,寒鸦从头顶上飞过,在远处的那棵松树上落下来,没在了苍绿的松针里,不见踪影。
家里洗衣服的活儿雷打不动的成为了唐雨荷的事,只要遇上她们,唐雨荷每次听到的新闻都是不同的。
妇人是非多,你只要往那儿站一站,就知道村里最近发生了什么。
每次是三婶和五婶的话最多,嘴巴碎碎念的,每次都在码头上边洗衣服边唠上半天。
村里的每一个人,从刚出生的到老得走不动的,都会在她们的嘴里从头到尾的数过一遍,听得人生厌。
而唐雨荷奇怪的是,她们怎么知道会那么多事情,难道她们什么事情都不做就只管八卦过日子?
今天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三婶没有来。
五婶一个人就唱起了独角戏,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落寞,反而越说越带劲儿,说得是眉飞色舞唾沫星儿四处乱飞。大家都尖着耳朵,好奇的听着她尖声尖气的越说越带劲儿。
唐雨荷边搓着衣服,边开启耳朵的听力功能,方知是村里发生大事儿了。要在以前,对这样的是非,唐雨荷是也不屑于听的,会自觉的屏蔽,因为觉得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