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1985年第05期
栏目:外国作品翻译
(续《啄木鸟》1985年第4期)
由于在第二次杀人事件中我负有间接的责任,所以在警视厅让我填写了详细的调查记录之后,刑事又来讯问过一次,但并未过多地追究。
从刑事们口中得知,宫崎俊子的丈夫是个医生,曾在东亚医大内科任讲师。他父亲在三岛经营医院,他曾打算返回故里继承父业,但事未竟而身先死。
俊子的娘家在静冈县富士市。她的葬礼要在故乡举行。我是不想到那儿去的,虽说我负有间接的责任,但这和开车撞死人是截然不同的,再说谷口菊子也不想去。
令我感到悲痛和恐怖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死在眼前。为了镇定自己的情绪,我只好自我劝慰:俊子的不幸完全是一种偶然。
我自然被免除了看守菊子外出时的录音电话的事。菊子把钥匙交给了警察,警察每日来查看一次。因为我再也不想进出那个房间,免去这个差事,我倒觉得松了一口气。
可是,第三天,即一郎葬礼结束后的翌日,这桩连续杀人事件的第三幕也终于揭开了。
这一天,我起床,化好妆,已经十点左右。当我到大门口取报纸时,门铃响了。
“谁呀?”我问。
“我是前些时在老太太处见过面的清原健司。”
清原健司——菊子死去的兄弟的情妇的妹妹的婆家的堂弟。就是他介绍那个所谓无燃料发电的“发明家”,曾到菊子那儿欲索取几亿元资金的。
老实说,我并不想见他这样的人。但又不能象拒绝那些走街串巷卖商品的商贩一样给他吃闭门羹。
“总之,请您给我开开门好吗?有重要的事要对您讲。”他一再央求道。那么,和他站着谈一会儿吧,我想着,就从安全门镜中向外张望。当确认是他之后,慢慢地打开了门。
“有什么重要的事?”
“不便在这儿站着说话。”
可是我不想引这样的男人进到房间里去。
“这是单身女人的住居,会被人说闲话的。”我拒绝道,可是对方并未甘心。
“那么,到老太太的房间里谈吧。你是她的秘书,一定有她房间的钥匙吧?”
“虽说是秘书……发生那起事件之后,我就把钥匙还给她了……”
“是吗?”
健司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仿佛在思考什么令人恐惧的事。
“那么,这附近大概有较安静的吃茶店吧?已经十点钟,该是店铺开门的时候了。我要尽快对您讲,因为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我想,也许这是他故弄玄虚的表演。然而,在我的心中产生恐惧感的同时,也涌上来一种好奇心。
“那么,出这个公寓,在通往大街路上的第二个拐角处,有一个叫作‘拿破仑’的吃茶店,您就在那里等我吧,我马上就去。”
“那您一定要去呀!”他又叮嘱一次后,轻轻地躬身一礼,向电梯方向走去。
我返回客厅,给上松挂电话。上松不在,回答的是录音电话的声音。于是,我单方面地讲了刚刚发生的事,并告诉他吃茶店的名字和地点。谁也说不准十分钟后他会不会回家。
我走进吃茶店的时候,健司正抱着双臂坐在角落里的桌子旁边,面前放着一杯咖啡。
那姿势颇象一个讲求礼节的绅士。
我坐在他对面,也要了一杯咖啡。“让您等了。您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呢?”我不让他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有力地问。
“我给老太太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打通。我想也许是她上了年纪,又有病的缘故,把电话切了吧。后来我听说她出了事,就去问公寓管理人,他说,您知道事情的经过。请问,老太太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他开门见山地道。我也毫不示弱地回答:“这是件对任何人也不能讲的事。老太太和警察都一再这样提醒我。”
“是吗?您真是个忠实的秘书呀。那么,我也就不想再打听什么事情了。只是有个相当紧急的情况,希望您转告老太太,就说我急于要见见她。可以吗?”
“告诉我是什么紧急情况后,我才能……”
对方显出急躁的样子:“对不起,您作为秘书,从她那里领取多少报酬?”他突然这样问道。
“我们没有谈过报酬。我即使不工作,也不缺穿少吃呀。”
“这么说,无偿为她服务是出于对老太太的爱了?”
“啊,说到爱,也许确实如此吧?”话题微妙,我也只能含糊其词,“不管如何,她是一个孤老太太,又出了事,我想为她出些力也是人之常情。况且,我一看到那老太太,就想起了把我从小抚养大的奶奶。”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怎么样,把你的这些爱忘掉几分好吗?”
“你说什么?”我感到意外,瞪大了眼睛。在对方看来一定是柳眉倒竖了。
“噢,我要说的话可能不中听。”清原健司苦笑着,点上一支香烟。
“如我前次所说,津田先生的研究前所未有,对日本国极为有利。如果这项发明成功,仅从经济效益来看,可获得几十亿、几百亿元。可是,目前由于某种特殊原因,制造这种试验装置,已到了争分夺秒、刻不容缓的境地,可以说,关系到一个人的生命。”
“什么?”
我实在听不懂他话中的含义。上松说过,热衷于这种研究的人,不是个精神病就是个骗子,一种想法掠过我的脑海:也许这两个人都是精神病患者吧?
“听您这么说,我想,那位津田先生或许就要被外国的间谍机关绑架了?或者将被杀掉,然后他的秘密文件被盗走……这类故事,在三十年前的推理小说中还出现过,可是最近根本就没有这类题材了。”
“不是说津田先生。我是说菊子老太太,她如果不拿出这笔研究经费,性命就难保了——我要说的是这一点。”
我不寒而栗。难道这不是一种变相的威胁吗?也许,送恐吓信的就是他!
他阴谋将菊子的遗产继承人一个一个地杀掉,从而使老太太不寒而栗,无比恐怖,以至丧失了健全的判断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取几亿元的财产。
这种类似于妄想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掠过。
“那么,这项伟大的研究,需要多少经费呢?一亿、二亿、三亿、四亿?”
我模仿上松,故意屈指数着。一,二,三,四,每个字的发音抑扬顿挫。可是,对方神色不变,只是唇边浮现出一丝微笑。
“津田先生不过需要五亿元。若您能劝说老太太提供这笔投资,我们将拿出其中的百分之五作为谢礼金奉送给您。虽然您在金钱方面没有什么不自由的,可是,收下这笔无须缴纳税金的钱,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五亿元的百分之五是两千五百万。噢,这是作为要让我忘掉一些对老太太的爱的代价吧。我笑不出来,我确实看穿了他的内心。由此观之,他们将如何使用那五亿元的巨大财产,是可以简单地想象出来的。
“是这样啊,请让我再考虑考虑吧。”我故意这样说,以使对方抱有希望。而他听毕,焦急起来:“您说再考虑考虑,究竟要考虑到什么时候呢?”
“是这样的,一周左右。我要和一个人商量商量。而他现在出国了,不在日本。”
“没有必要和那个人商量吧?”他哼了一声说,我不觉吃了一惊。“你只要劝说老太太就行了,无须别人的帮助。”
“可是……”
“虽则如此,也并非要您在今明两日决定。大后天,不,第四天下午六时之前,都来得及。”
“您单方面强加我的条件,恕我无法接受。”我终于生气了。
“五亿元这是庞大的金额。老太太手头没有如此之多的现金,即使有股票,兑换成现金,也需要四天左右,何况是不动产,总不能就卖给左右邻居,那么便当,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出手。何况现在仓促出售,会引人生疑,遭到诽谤的呀。”
“这样简单的事,无须您说,我也清楚。”清原健司嘲笑道。
“是呀。在四天内交给我们相当五亿元不动产的权利书和全权委托书,我知道这是件相当棘手的事,正是因为事情不容易,我们才拿出二千万元大笔款项作为报酬给您的呀。”
我完全目瞪口呆了。这家伙恐怕是精神病患者吧。
他单方面向对方提出令人哭笑不得的条件,又反以为对方十分乐意接受。或许这家伙办了什么事业,非得在五日之内得到五亿元以摆脱绝境不可,因而心急如焚,采取了这近乎威胁、恐吓的行动。
种种猜测在我头脑中浮沉,一股寒流穿过全身。我想喝一口咖啡使自己冷静,可是拿杯子的手颤抖不已。
“您何必那么激动呢。”对方脸上又浮现出恶魔般的狞笑。
“那个老太太是个大财主。拿出五亿元之后,剩下的钱比这笔钱还多得多呢。”
“……”
“再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她已经七十五岁了,超过日本女人的平均寿命,无论怎样保养,也活不了多少年了。”
“……”
“人到了这么大年纪,又没有子孙,拥有这么多多得发臭的金钱又有什么用呢?最近,在热海一带风景优美的地方建了专供老人用的公寓,内有温泉浴堂,每套房间为两间六铺席的居室,作为单身老人的住房,那是很宽敞的。有一千万元就可以买下一套那样的房子,并能雇到医生或者护士。在那里,一个月的生活费如果以十万元计算,那么,有二千万元定期存款,光靠利息就可以支付了。对于老太太来说,留有三千万元,就可以富足地度过余生,甚至到死都用不完呢。”
“……”
“你会以为我是威胁你或恐吓你吗?其实,这是交易,这种交易对老太太、对你都是很有利的。当然,对我们来说,不能否定从这个交易里面也可以取得一定的利益,但是,在这种社会中,平等互惠是支配所有人言行的法则呀。”
“请你等一下!”一时好象被毒气吹得张不开口的我,这时才见机开口道。“‘平等互惠’,说得好听。得利的是你们,而老太太在你们这个交易中将得到什么好处呢?”
“您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可是,一旦这个震惊世界的大发明问世,老太太也将和津田先生一样名垂青史!”可能是一种无意识的习惯,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抚摸着脖子。
这时,我感到他给我一种无言的威压,我只好随便答道:“既然如此,我将尽力而为。”
我想尽早结束这场谈话。可是对方好象看透我的想法似的,冷笑道:“我认为,你当务之急就是把我刚才的话转告给老太太。可是,您如果和别人商量,那只有百害而无一利。如果别的人,比如警察向我问起刚才的事,我装糊涂反问他:什么事啊?他就无奈何于我了。宪法规定,拿不出证据,是无法给人定罪的。只有一个人的证言,在法律上没有效力。”
“……”
“总之,请您告诉老太太,决定了之后,用电话通知我。我的电话号码,她是知道的,不过,我给您名片。”说着,他躬身递过两张名片。
“如果老太太拒绝你们的要求,那又怎么样呢?”
当我最后象吐出什么似的这样问他时,他突然板起令人感到十分恐怖的脸答道:“那样一来,老太太就会去见阎王的。但是我本人绝对安全,在法律上,谁也不能治我的罪,至少在现在的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