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0年第14期
栏目:最主流
荷田夏绪到达事发现场,是快六点的事了,天色已经亮了大半,同行的还有一样身为搜查科警员的同事野口泰辅。死者是住在这幢豪华公寓四层的单身男性井上一郎,他的邻居在出门晨跑时,发现井上家的大门敞开,在门外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后,便进屋查看,就是那时发现了井上的尸体,随即迅速报了警。
夏绪还未醒透,余困令她眯起双眼,已经做完了现场的指纹收集工作,她稍作休息,听着一旁的泰辅和刚到不久的组长介绍情况。
“根据初步调查,死者名叫井上一郎,45岁,单身男性。是有名的画家和摄影师,固定工作的杂志有《SUNROOM》、《NEW》等,个人画展预备在下个星期举行。死因是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亡,”泰辅这么说着,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拉起了一旁的电话线,“这个就是凶器。”
组长盯着电话线思考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井上一郎的尸体,自言自语般地开口:“井上长得这么胖,一个女人很难轻易勒死他,会有同伙吗?”
“哎?组长,你怎么只考虑女人的可能?”泰辅不解地发问,他看过尸体之后,心里断定应该是个男人作的案。因为就像组长所说,井上一郎长得非常壮硕,单凭一个女人作案,只要井上稍一挣扎,立刻就可以逃脱。更不要说是用电话线将其勒死了。
组长懒得解释,耸耸肩继续观察房里的情况。
这幢公寓是出了名的高价楼,外部装修也华丽到极致,但是井上家的格调却不太相同。家具和装饰用品几乎都是木制的,简洁朴素,屋子里除了木头的深棕色,就剩下纯白的墙壁了。
夏绪将右手边的窗户关上,早晨的风还是有些凉。刚进房间的时候,因为实在受不了那股难闻的气味,所以才开窗通风。她拍了拍泰辅,指着地上井上的尸体说:“我也觉得杀人的是个女的,但是就算一个人也可以做到。你看,他连鞋子都没脱就进房间了,而且我们才来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酒臭味,”夏绪掠了掠耳边的碎发,抬眼看向泰辅,“像这种有身份的大人物,怎么会轻易和男人喝个烂醉,就算是会吧,为了自己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也会在同性面前尽量表现得很有素养。只有在约会比自己身份低的情人时,才会这么放松警惕,让她扶着已经不省人事的自己回家也是很正常的。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推测罢了。”看着一脸不甘,又蹲下去仔细检查尸体的泰辅,夏绪稍微缓和了语气说道。
井上一郎的父母都已经过世,现在还没结婚的他,并没有亲人在身边,所以组长通知了他的助理来现场认尸。助理很快赶了过来,是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看起来精明能干。就算在这样骇人的突发状况下,她还是化着一脸精致的妆容,穿着标准的黑色职业套装,镇定地回答组长的问题。
“哦,对了,”助理朝夏绪这里走过来,皱起眉头问,“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黑色记事本?老板有个习惯,什么东西都会记在本子上。”
门口的警员拿着一个密封袋进来,他把袋子放到助理面前询问是否是她要找的。
助理点点头,戴上组长递给她的手套,取出记事本翻阅起来,夏绪和泰辅赶忙凑了过去。
19:30朝日电视台访问节目录制。
21:00在《SUNROOM》和出版社商谈,结束后去画展现场查看布置情况。
23:00夜宵
记事本上的条目非常清晰,看来这个井上一郎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夜宵”这一栏的旁边,还写了个电话号码,但是字迹潦草,像是匆忙之下记录的。
“啊,这个号码我好像见过。”泰辅在一旁叫起来,惹得大家都朝他看去。
“不可能不可能,这种大编辑和你能有什么交集。”夏绪在一旁嘲讽地挥挥手,又仔细朝记事本看去。
泰辅掏出手机,对照着在通话界面里输入了号码,他又反复核对了两遍,然后按下了拨通键——吉田便当店。
手机屏幕上果然出现了熟悉的名字,那是警局叫外卖的地方,每次负责订餐的都是泰辅,也难怪他会记得了。
“吉田便当店?这是什么地方。”助理一脸疑惑。
“是最近红起来的便当店,口味很不错,而且会根据个人不同的口味,有创新的菜肴,多是西式的。每次还会附送一些温馨的小玩意,还有情侣便当等一些特色便当。”夏绪在一旁解释。
组长拿出记录本稍作记录,一边又用不太确定的口吻说:“这个就不用多计较了,大概他昨晚就是点了这个便当做宵夜吧。”
“恕我直言,这不可能,”助理口气强硬地否定了组长的看法,“老板很讨厌洋食,虽然因为工作的原因,需要常常叫外卖。但是他对吃的方面非常挑剔,就算是夜宵,也不会就这么随便解决。”
夏绪听着助理的话,觉得很不舒服。但是照助理的话说,这位井上一郎,应该属于宁可开几个小时的车,去吃一顿昂贵宵夜,也不会进一家普通便当店的人,那么记事本上的电话要怎么解释?
“那这次的宵夜,一定就是他和别人一起吃的,”泰辅在大家都无声思考的时候,开口了,“比方说是喜欢的人,对方一定要吃的话,肯定会依着对方点的。”
“但为什么还特意记录电话号码?”助理立刻反问回去。
“大概是这样吧?”组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的时候,我老婆一直念叨我要做什么事,我就会拿笔记下来。要真说起来,就是敷衍一下,女人一般看到你记录下来,就会心安地觉得你一定会去做。”
“到底什么原因我不管,反正真相由你们调查,老板一出事,杂志和画展都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先离开了,”她说着从包里拿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递给组长,“有什么事尽管打电话给我。”
结束了一天的调查,夏绪累得筋疲力尽,有动机杀害井上一郎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一个个询问不在场证明,然后再去核实,实在是很费时间的事。她到家时,同住的佐藤葵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抱歉,今天本该我准备晚餐的。”夏绪双手合十表示歉意,然后闻着厨房飘来的香味连声说着“好香”。
“是咖喱,我也刚回来没多久,就随便做了点。”
葵和夏绪从小学开始就是朋友,两人的友情一直维系至今。葵现在是杂志摄影师,剪着短发,穿着宽大的格子衬衣和黑色长裤的她,看起来更像是长相清秀的男生。她和夏绪不同,从小就不喜欢和女生一起讨论八卦,总是一个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和夏绪的感情却出乎意料的好,每每夏绪遇到困难,都是她出面解决。有时候夏绪会想,这样平稳地维系了超过十年的友情,一定是因为葵那种不争不抢,总是看得很淡的性格。
“上次那个分尸案才定案,又来新的了。”夏绪在餐桌前坐下,对着还在厨房搅拌汤汁的葵大声喊过去,她把井上一郎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那么那个凶手就是便利店的常客了?”葵夹了一块鸡肉,对还在一旁抱怨的夏绪发问。
“也有可能是常常订餐的,因为连电话都记下来了,就像泰辅他也有便当店的电话,”夏绪满嘴塞得都是米粒,说话变得含糊起来,“但是这条线的调查好像根本行不通,那个井上私下和不少人都有过节,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
“是在什么时候作案的?”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那时我们睡得正香啊,这种案子最讨厌了。”夏绪站起身来,又去盛了一碗饭,脸上尽是不满的情绪。
葵点点头继续笑着听她抱怨,等到夏绪说累了。她弯腰从地上米黄色的双肩包内拿出一个大的活页夹,抽出其中一张照片摆在夏绪面前。
“你什么时候拍的?”
“上次在动物园,我看你很喜欢那只小猴子,一直盯着它看,就顺便给你们留了影。”
“谢谢,”夏绪的心情随之变好,脸上也洋溢起笑容,她拿着照片抱了抱葵,“真是太可爱了,这只小猴子。”
这天葵睡得很晚,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直到凌晨两点才回房间。但是电视频道一直停在导购台,通过音响传出的夸张的声音,并没有令气氛缓和多少。葵微微咬着嘴唇思考着,一再地考虑着,身边不安的气息令她连壁灯都不敢关,就这么僵硬地缩在沙发上。
“到底该怎么做呢?”她对着沙发旁空着的位子,轻声发问。
这一夜,很早就回房休息的夏绪,躺在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身体里的温度却还是不断流走,手脚冰凉。她听着客厅内传来的电视节目的声音,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一直未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