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3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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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马路上寂寂无人,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轻响。
路灯光线苍黄,梧桐树影映在巷口爬满藤蔓的墙垣上,暗影如水般流淌下来,与地上的血泊渐渐融合。
地上坐着一个男人,怀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女子,她的血染在了他的白衬衫上。男人目光呆滞,目睹着女子在自己怀里闭上了眼睛……
五年后。
T市。原本宁静的海滨小城,随着一部在此地拍摄的民国建筑纪录片的热播,一夜之间成为热门旅游胜地,全国的人都朝这里涌来。连带省城最著名的学府T大也失去了清静。
T大坐落于市区南郊,依山傍海,风光秀丽,是游人必去的景点,校园里终日车来车往,人满为患。
这晚,T大校长卫良宣和妻子陶璐正坐在沙发上闲聊。他们的独生女卫亦婉今年二十四岁,正是花样的年纪。她吃完饭就回了房间,等她再来到客厅,已换了身出门的打扮。她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扎了个高高的马尾,眼角微微吊向眉梢,温柔的气质中多了一些飒利感,青春气息迫人。
陶璐抬起头问道:“去见天亮?”
卫亦婉一边说着“是啊”,一边走到玄关换鞋子。
卫良宣摇头微笑道:“女大不中留。”
陶璐笑着在一边搭腔:“她今天有正经事,她和天亮要给朋友介绍对象。”
卫良宣来了兴趣,问道:“给谁介绍?”
陶璐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大门咔嚓关上的声音。她莫名感到有些不安,起身快步走到玄关,打开门看见卫亦婉正站在走廊上等电梯。
“什么事?妈?”卫亦婉回头疑惑问。
陶璐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只说了句:“不要弄得太晚,早点回家。”
电梯门开了,灯光打在卫亦婉黑色的头发和白裙子上,她侧头对着母亲微微一笑,挥了挥手,手腕上的银链光波闪耀。
她进了电梯,门随即合上了。
几天后,离T市约四百公里的乌县火车站门口。
一个男人在售票窗口买好下午六点前往T市的票,他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女孩,牵起她的手走进了候车厅。男人约摸三十五六岁,身材高大挺拔,脸色在黑色T恤的映衬下略显苍白,女孩看上去也就九岁上下,五官精致秀丽之极,长长的黑头发垂在肩上,跟洋娃娃似的。这两人相貌相似,眼里都有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特别是女孩,小小年纪,乌黑的瞳仁中就蕴着一股冷意,仿佛对什么都激不起兴趣。
他们随着人潮登上开往T市的慢车。车厢里很是拥挤,过道里站满了人,列车员推着小车吆喝着在人丛中杀开一条血路。男人牵着女孩从旁穿过去,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不被冲撞。走过四节车厢后,到达了餐车。
餐车内只有寥寥几桌客人,在餐车另一头,五六个列车员正围坐打牌,吵吵嚷嚷的。
男人皱了皱眉头,从进这节车厢开始,他就感到一种有些紧绷的气氛。他选了靠门边的位子,让女孩坐在里面,自己坐在外口。不久就有列车员拿着菜单过来,他点了鱼香肉丝、炒青菜和西红柿蛋汤,又要了一罐橙汁。车厢里没有空调,他把窗户向上抬了一点,空气顿时流通了起来。
在离他们两排前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子,身形颀长,条纹衬衫极其挺括干净,他微微侧头,露出半架黑框眼镜,鼻梁高挺,嘴唇极薄。黑色T恤男子站起身,走到那人对面,微笑着说:“屈教授,这么巧。”
“陆费教授,你怎么会在这里?”坐着的男人有些意外。
黑衣男子名叫陆费隐,在T大历史系任教。穿衬衫的男人名叫屈天亮,是他的同事,T大工程系新晋教授。
“带女儿出来散散心。”陆费隐温和一笑。屈天亮转过头,与坐在窗边的女孩陆费妍漪视线交汇。
“叔叔好。”妍漪脆生生喊了一声。
“你好。”屈天亮点头笑了笑,回头望着陆费隐说,“令嫒真可爱。”
陆费隐问道:“你出来办事?”他注意到屈天亮膝盖上放着一只黑色手提箱。
屈天亮回答:“是啊。”
陆费隐立即说:“那我不打扰你,先回去了。”
两人颌首作别,陆费隐回座,就看见妍漪在捻弄花瓶里的假花。
“爸爸。”
“嗯。”
“我们这么晚回去,小安哥哥进不了门怎么办?”
“不会,火车跑得比小安快。”陆费隐随口答着,目光又落在角落处那几个玩牌的服务员身上。在这狭窄的车厢里,他已经发现了第二个熟人。那个靠窗侧着脸全神贯注打牌的胖子。他板寸油亮,披了件脏兮兮的工作服,随着他摔牌的动作,脸上的横肉按着节奏地抖动。
他认识他,不期然,脑海里就闪过曾经的画面。
月亮下发亮的铁栏杆,胖男孩和瘦男孩围着操场跑步,瘦子沉默地跑着,胖子弯下腰扶着膝盖,叫着“老师再跑要出人命了”。
跑道边的中年女人戴着眼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骂道:“叫你们考试作弊,继续跑!”
虽然近二十年没见面,陆费隐还是一眼就认出,那胖子是他的小学同学——莫小凡。他不由有些意外,听说莫小凡毕业后考了警校,后来还升任市刑警队的中队长。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还是以一副列车员的打扮出现,难道他被警队开除了?
列车驰过镇郊的道岔,进入圆缓的山丘地带,景色也变得晦暗。这一带本来山川秀丽,湖泽棋布,可是近年来山陵间的水泊一个个干涸,最大的湖也成了砾石遍地的荒滩。一座矮矮的铁路桥横越河滩,通向山脊深处的隧道。火车上了铁桥,速度似乎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