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山阳县衙发布檄文,需要征发徭役修筑城墙,凡是无力上缴当年赋税的人,都可以以力抵赋。而且每日还供有两次餐食。檄文发出不到五日,便有近千民众前来,这些人不仅仅是为了抵出自己的赋税,绝大部分都是为了这两顿饭。许飞看着这些人,心中有说不出的无奈,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不用等收税,过不了几日,下一个萧安恐怕就要出来了,只是用徭役的方式把这些人笼在身边也不是长久之计,县府的存粮也只能支撑一个月,而且两月之后,郡守规定的期限也就到了,他必须要在这一个月之内解决问题。
许飞从千人之中挑选了较为健壮的一百人交给了萧羽。其余的人一部分由尉迟峰安排到城边修筑城墙,另一部分则是将荒废的田地围了起来,准备冬种。萧羽带领的一百人,每日都在校场训练,主要是教授一些基本的技击技巧,这山阳县也不大,如果有了这一百人充当保镖,那基本可以横行无忌了。萧羽深知责任重大,每日尽心尽力,他不仅要把这些人变成利剑,更重要的是要将他们变成听话的利剑。
许飞在安排训练的时候,也在不停的调查山阳各大富户的背景和实力。从汇报的情况来看,山阳的富户并不是很多,只是这仅有的十余家,便占据了山阳近八成的耕地和收成,而且魏国税制,是以在编的人口为基数计算的,这些富户虽说收成很多,可是在编的人数却是极少,他们身边的佃户和长工,都是逃离管治的流民。因此,每次都只用交极少的一部分。再加上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法,这些人隐隐的已经成为了可以对抗官权的最大势力了。不过这些人虽然富裕,可是起家的方式却大有不同,除了大部分的富商。只有另外两家不一样,靠的是一些比较远的官家关系。
城西富户赵欢,祖上是开国封在此地的县主,只不过后代没落,再也没有出过贵人,到现在爵位也已经没有了,好在后人之中还有些经济头脑,通过不停的买卖运作,也算是留下了大量的田产。城东的刘平则是另一种路子,他是十多年前随他父亲一起搬到此处的,族中的亲叔是丞相府内的议曹,专门负责的就是四品以下官员的任免,凭着这层关系,与之前的县长沆瀣一气,用尽了各种卑鄙手段,不到五年,就占去了这山阳三成的田地。直到许荣上任之后,才有所收敛。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一家有官家的背景了。这些人虽说算得上是有些关系,但也并不是惹不起的人。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富户兼并本就是编户齐民最大的症结所在,只有把这个结打开,一切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许飞上任之时,这些人为了拉近关系,不止一次的到府衙走动,可是都被许飞给回绝了。当时的许飞并没有这种需要,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要拿这些人开刀,还得先摸一摸情况。所以许飞亲自写了请柬,宴请这些富户。在邀请之列的,除了刚才提到的两家,还有五六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富户。面对许飞突然的邀请,这些人也不知何意,只当是新任县长对于自己的抬爱,也并没有什么防备,宴席之上,除了推杯换盏,也只剩了吹捧奉承。许飞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很明显,这些人虽说都是有钱之人,可是魏国重农抑商,地位却比较低下,场面之上还是以赵刘二人为首的。无论这二人说什么都会刻意的迎合,也就是说,只要拿下了这两人,其他的也便不在话下了。
赵欢约莫有四十余岁,生的瘦弱,穿着比较朴素,脸上收拾的却极为干净。席间话语并不是很多,和别人交流大多都只是敷衍,只对许飞的话比较上心。可以看出,能富过三代的家族,也不单单只靠运气。刘平却不一样,不仅年纪轻轻,却生的肥头大耳,他父亲已亡,现在家中只剩下了他,远在京城的叔叔对他倒是十分的照顾,这五六年来,家道不仅没有没落,反而越发兴旺起来。只是为人有些张扬,喜欢与人争论,对于那些有不同看法的人,总是要争个高低,哪怕是撕破了脸面也毫不在乎。这山阳县的人,都知道他的关系,所以平时也让着他,这也令他更加高傲。
“大人,不知今日召我等前来,所谓何事呀?”刘平问道。
等了半天,终于有人开口。不过许飞并不着急。笑着对他说:“本县今日宴请的都是县内的富家大族,尤其是刘公子不仅豪爽聪颖,而且家道殷实,正是年轻有为,以后本县还要多多仰仗各位呀。”
听到许飞的夸奖,刘平心里更是高兴。“许大人谬赞了,大人与我年纪相当,却是一方父母官,这才是真正年轻有为,小弟不才,家中有些相府的关系。如果有用的上的,大人尽管吩咐。先敬大人一杯”说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平的话,明显的是在向许飞炫耀,他不仅要和许飞称兄道弟,更是直接搬出了自己的关系,想要在以后打交道的过程中取得先手。只不过这也正显示了他年轻气盛的弱点。只要些许的挑逗,就能让他上钩。许飞也一饮而尽,抬头说道:“既然刘公子如此说,那我也不客气了,恰巧本县近日确实是有些难处。”
“哦?不知何事,只要是这山阳县内的事,应当都不算难事。”
好大的口气,这完全没有把许飞放在眼里。不过生气归生气,笑脸还得陪着。“也不出山阳,只是近日郡守大人多给了一份军赋,我这收了大半个月,还不足一成,所以还想请各位帮帮忙。”
底下的一听,终于明白这顿饭吃的是什么了。原来兜兜转转搞了半天,都是为了钱粮。原本热烈的氛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从这些身上割肉,谁也不会好受,尤其是刘平,刚夸下的海口,现在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赵欢才回话:“大人有难,我等应当竭力相助,历年赋税,我等都是足额缴定的,从未有拖延的时候,现在多出的军赋,我等按制,必定按时交清,绝不拖延。”
赵欢虽然干脆,可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特意提了按制,那就是按照魏国的税制以人口缴税,其他人也瞬间理解了赵欢,纷纷附和:“我等一定按时交清,绝不拖延。”话听着不错,可是这些人家,在编的不过十几人,与他们实际掌握的财富和人口相去甚远,按照原来的方式交清,那收取的不过是千分之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许飞的计划也就落空了,还白白搭进去一顿饭,不仅与他的本意完全相反。还与收取的要求相差甚远。许飞也知道,这些人都是有恃无恐,不可能凭着三言两语就能让收服。这一顿饭,只不过是要试探众人的反应。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