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眼看二梅不见了踪影，慌忙跑向人群。
顾顺章领着二梅来到周恩来住的亭子间。
周恩来和二梅握手：“请坐！”
二梅眼睛望着桌子上的几个烧饼。
周恩来：“来，边吃边谈。”
周恩来把一个烧饼递给二梅，自己也拿了一个吃了起来。
二梅吃了一个又拿一个，听着周恩来的声音：“你在上海已经暴露了，组织决定你马上离开。”
二梅：“不，我不走！我要报仇！”
周恩来从柜子里取出一叠图纸：“江南兵工厂工人纠察队，为了找到贾彦同志留下的图纸，牺牲了三个人的性命。你拿去继续他没有完成的事业，这才是为他报了仇，为成千成万的烈士报了仇，为我们国家和民族报了仇！”
二梅接过这些图纸，把它们贴在胸前，含着眼泪：“我……我服从党的决定！”
夜。化装成阔太太的二梅上了轮船。
顾顺章作为“仆人”跟随着她。
邓颖超也化了装，到码头为她送行。
贾斌、“猪妖婆”在人群中，用目光搜索着。突然，他们发现了二梅，急急奔向轮船。正在这时，汽笛响起，轮船起航了。
船到武汉，二梅从船上走下。
二梅走进“汉阳兵工厂”。
二梅来到厂长办公室，惊喜地：“柱子！”
柱子也喜出望外：“二姐！”
二梅：“真想不到是你！”
柱子：“我也想不到是你！”
二梅：“你不是到美国留学了吗？”
柱子：“那是什么时候？我从美国留学回来，都已经八年了！”
二梅：“可不是吗？我都成了老太婆！”
柱子：“哪里，哪里！二姐还是当年一样，年轻、美丽！”
二梅：“我都要抱孙子了，还年轻什么！你这个兵工厂厂长……”
柱子：“不，我不是厂长。”
二梅：“那厂长是谁？”
柱子：“还是老厂长章洋呀！”
二梅：“还是他？听说他也在美国。”
柱子：“听谁说的？”
二梅：“大姐呀！你忘啦，他和大姐……”
柱子：“他们是真正的朋友！世界上，我还没有见过这种友谊。”
二梅：“是呀，我也没有见过。”
柱子：“可你见到了，大姐和章洋志同道合，一拍即合！”
二梅：“可有人说闲话。”
柱子：“那是胡说八道，造谣中伤！我可以证明，大姐和章洋夫人简直亲如姐妹，就像大姐和你一样！”
二梅：“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就放心了。”
柱子：“怎么你也有怀疑？”
二梅：“不是怀疑，是担心。人言可畏嘛！”
章洋笑着走来：“什么人言可畏？”
二梅：“章厂长！”
章洋：“别叫我章厂长，直呼大名：章洋！”
二梅：“好吧，在外人面前……”
柱子叫了起来：“我是外人？”
二梅：“不不不，你当然不是外人，是……”
柱子：“是什么？”
二梅：“是傻柱子！”
三人哈哈大笑。
章洋：“看到你，就像看到大梅！你们姐妹俩长得真像，性格也一样……”
柱子：“不完全，大姐比较含蓄沉稳。”
二梅：“我就不那么含蓄、沉稳了？”
柱子：“不不不，你当然也一样的含蓄、沉稳，只不过……”
二梅：“什么？”
柱子：“比大姐更加……嗨，说不上，反正总有那么一股子劲……”
二梅：“什么劲？”
柱子：“义和团的劲！”
二梅：“杀气腾腾？”
柱子：“不不不，不是杀气，是……豪气！”
二梅：“章洋，你说呢？”
章洋：“柱子看得很准，说得很对！”
柱子：“二姐夫跟你的性格很像。”
二梅沉默了，转身望着窗外。
章洋连连向柱子摆手、摇头。
柱子恍然，后悔不迭，慢慢地走近她：“二姐，你在看什么？”
二梅：“我在看长江。”
柱子：“长江越看越美，越看越壮……壮而美！”
一轮夕阳把她的光辉洒向长江，滚滚波涛仿佛染上了血色，闪耀着灿灿红光。二梅眼前闪过上海“四一二”大屠杀的情景，那一汪汪鲜血在流淌……
柱子：“二姐！二姐！”
二梅好像没有听见，眼前、耳边还是一片白色恐怖的枪声、鲜血。直到柱子拉着她的袖子，大声喊着：“二姐！”她才从噩梦中醒来，目光严峻地望着柱子。
柱子和章洋低下头，似乎在向死难烈士们默哀。
二梅动情地：“我知道，你们在为我难过。他死了，死了……他死得太惨，太冤枉呀！他到德国留学，发愤读书，学习科学技术，成了一名科学家、一名海军技术专家，为了什么？为了报仇雪恨！德国鬼子在山东杀死了他的父亲，他发誓要报杀父之仇。外国强盗杀死了多少同胞，他发誓要雪民族之恨，‘师敌长技以制敌’！敌之长技学到了，可敌人并没有被制住，相反的，却被自家人杀了。你们说，他死得冤枉不冤枉？中国人枪口不对外，要自相残杀，这是为什么？你们汉阳兵工厂造枪炮子弹，难道不是为了保卫国家，加强国防，而是为了打内战？”
章洋：“二梅，你坐下，坐下，喝口水。”
柱子给她端上一杯茶。
章洋：“二梅，你说的句句在理。可是，理想虽好，现实无情。自从人类发明了武器，首先就是用来自相残杀。世界上，只要有人压迫人，必然就有人杀人。据说，五千多年来，人类经历了一万多次战争，死了三十多亿人。我们中国从古到今，战争不断，一共死了多少人，谁也说不清楚，我看至少也有几亿吧！如何消灭战争？怎样不再人杀人？这是人类共同的愿望，可这个愿望始终实现不了，为什么？我也经常在想，我们的兵工厂每天制造武器，为了什么？正如你说的，是为了保卫国家，加强国防，绝不是为了打内战嘛！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内战一直在打，旧军阀仗还没有打完，新军阀又打起来了。”
二梅：“蒋介石就是一个新军阀！”
章洋：“一点不假！武汉的汪精卫和南京的蒋介石看起来互相对立，但最后总是要合流的，因为他们是一丘之貉！”
二梅：“你怎么知道的？”
章洋：“我一边制造武器，一边学战略。”
二梅：“什么战略？”
章洋：“革命战略！你看，共产党越来越强大，蒋介石开始反共，汪精卫呢，必然要和蒋介石联合，共同对付共产党！”
二梅：“那么，你呢？”
章洋：“我？”
二梅：“是的，你是国民党，老国民党！”
章洋：“再老，也没有你资格老呀！”
二梅：“我在日本留学参加同盟会，你在武汉哪一年参加同盟会？”
章洋：“1907年，比你晚两年。”
二梅：“过去不管了，你现在到底站在哪一边？是蒋介石一边？还是汪精卫一边？”
章洋：“哪一边都不站，理由我已经说了，蒋介石、汪精卫是一路货色！”
二梅：“那好，你是站在国民党一边？还是共产党一边？”
章洋：“哈哈，二梅呀，我早已听说，你是共产党。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哪一边我也不站！对国民党，我已经彻底失望了；共产党呢，虽然使我看到一线希望，但我还要看一看，因为……”
二梅单刀直入：“因为你是资本家！”
章洋：“是的，我是兵工厂厂长，也是股份公司的老板，是你们说的剥削者。可你要记住，我首先是一个中国人，而且是非常好的中国人。从我哥哥章海一枪打死德国公使克林德、然后被清政府送上断头台起，我就一直在想这个仇怎么报？是家仇，更是国恨，首先要为国家报仇雪恨！”
二梅：“我也和你一样，国仇家恨，家仇国恨！我总有一天要报的！”
柱子：“不过，二姐，靠你义和团那股子劲可不行，因为‘刀枪不入’的神话早已被粉碎。”
二梅：“当然，一切要讲科学。”
章洋：“讲战略，也要讲战术，用什么方法才能制敌于死命！”
二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柱子：“章大哥的意思很清楚，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二梅：“青山是什么？”
章洋：“首先就是你自己！如果你的命都没有了，你还能报什么仇呢？”
二梅点头：“我明白，你们今天就是要说服我，不要蛮干，不要胡来，要保存自己。”
章洋：“你被说服了？”
二梅：“嗯……你们好像早有准备？”
章洋：“当然，有备无患嘛！”
二梅：“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柱子：“哎，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你怎么连我们都怀疑呢？”
二梅：“我不怀疑，是弄不清。”
章洋：“不要急，慢慢就会弄清的！现在，你要弄清，我是厂长，他是总工程师，你是第一研究所所长，唯一的任务就是研究‘中华一号’鱼雷、‘中华一号’潜水艇。”
柱子：“还有‘中华一号’远程大炮！这是大姐从美国交代给你，不，给我们大家的任务！”
二梅：“啊，你们这是奉命行事？”
章洋：“可以这么说，是奉命。”
二梅：“奉谁之命？”
柱子：“二姐，你别刨根问底了，行不行？”
二梅：“不行！你们到底奉谁的命令？”
柱子欲言又止。章洋向他使眼色，要他别说。
二梅发现了，突然掏出手枪：“说，奉谁的命令？”
柱子：“二姐，别胡来！”
二梅：“那你说，快说，不然我开枪了！”
章洋：“看你，义和团那股子劲又来了！要救国，要革命，蛮干是不行的，我亲爱的二梅！”
二梅：“你们不说，我决不罢休！”
章洋看她两眼冒火，知道不说不行了：“柱子，还是你说吧。”
柱子：“二姐，你先把枪放下听我说，行不行？”
二梅：“不行！二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柱子：“知道，当然知道。不过……哎，我想说，可又不能说呀！”
二梅：“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说？”
柱子：“因为……因为这是……纪律，铁的纪律！你明白吗？”
二梅：“我不明白，谁家的纪律？国民党的？共产党的？”
柱子：“国民党还有纪律吗？你还不明白？”
二梅：“那你们也是共产党？”
章洋：“我不是，我不是！”
二梅：“你不是，真的？”
章洋：“当然是真的！”
二梅：“你呢，快说，你是奉谁的命令？”
柱子：“他……他……嗨！就是在上海派你来的那个人！”
二梅：“谁？”
柱子：“周恩来。”
二梅：“真的？”
柱子：“这还有假吗？他在上海命令我办两件事，第一件就是你……”
二梅：“第二件呢？”
柱子：“尽快准备一批武器！”
章洋：“这下你相信了吧？我虽然不是共产党，可我信仰三民主义，坚决遵循孙中山先生的遗志，执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
突然传来一阵枪炮声。
工人们喊着：“汪精卫叛变了！”
“工人纠察队紧急集合！”
二梅举枪：“走！”
柱子迎面拦住：“你不能出去！”
章洋：“二梅，你绝对不能再暴露了！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
柱子：“二姐，我奉命负责你的安全和工作。这是组织决定，你必须服从！”
二梅终于平静下来：“好吧，我服从。”
柱子：“你就住在厂里。研究所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二梅：“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柱子：“等人到齐了。”
二梅：“还有什么人？”
柱子：“周恩来同志说，凡是在外国留学的科学家、技术专家，都要保护起来！”
又是一阵激烈的枪声。
章洋：“我出去看看。”
二梅：“章洋！……”
章洋：“在外边，你叫我章先生。”
二梅：“好吧，章先生，也请你多多保重。你这棵大树要是倒了，我们这些猢狲可就得散了！”
章洋：“我倒下了，你们也散不了。中山先生说得好：历史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