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尧摆活了一会儿系统，又把主板取下来捯饬了一会儿，最后有点为难地停手，“我检查了一下，我觉得你系统盘可能坏了。里头有重要文件吗？”
祁允沉默了一秒。
其实是真没有，但她总不好说，自从搬家到这里来之后这电脑就没开过机吧？而且如果她说“不重要”，那大半夜让乐尧跑过来折腾这一趟又怎么解释？
祁允想到这里，只能撩了撩头发，含含糊糊说，“倒也不太急，反正我重要文件都在笔记本电脑里，不好弄就算了……呵呵……”
乐尧仔细想了想之后说道，“我把你硬盘带回去找人帮你检测下吧，如果真的坏了，可能要做数据恢复。我有一个新的SSD，你可以先拿去用。”
祁允眨了眨眼睛，她本以为就重装个系统什么的就好了，也没想到居然这么麻烦，顿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虽然现在还没到比赛期，但是乐尧也不清闲，他每天各种OB高端局、游戏研究版本、分析数据、打训练赛，除此之外，EM今年还签了直播约，他自己也要打直播。
祁允想到这里赶紧说，“没事，不用麻烦了，我找公司IT帮我修好了。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麻烦。”
乐尧听到她这样讲，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自己自信满满来修电脑，结果没修好。于是乐师傅摆出要和电脑死磕到底的态度，坚持摇头道，“没事没事，不麻烦。”
祁允头疼，只想着最好明天就把这电脑送给回收旧家电的地方，也跟着摇头，“没事没事，真的，这电脑我也不太用。”
两个人你来我往“没事没事”相互客道了半天，最后祁允受不了了，决定赶紧岔开这个话题——去它的电脑。
“那个，你要不要先坐下喝点什么东西，我冰箱里有新买的水果。”
祁允的口气不是商量，是陈述，乐尧不好再反驳，这才终于放弃了修电脑的话题。
他蹲在地上把工具包和拆得乱七八糟的螺丝收好，然后抬头看向祁允。
祁允此时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一双白白细细的腿从真丝睡裙下面露出来，乐尧的目光在双人床上面停留了一瞬间，然后看到祁允身上的睡衣，这才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原来正在人家女孩子的卧室里头！
于是，乐师傅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丝丝的害羞。
害羞的乐师傅急中生智，为了化解尴尬蹦出来一句，“咳，你是不是瘦了？”
祁允也被乐尧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问愣了，脸颊顿时有点红，装作不在意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是吗？可能衣服显瘦。”
乐师傅眼睛不好意思继续在祁允身上停留，赶紧低头装模作样收东西，不自然摸了一下耳朵，“好啊。”
……
离开卧室之后，两个人回到客厅里坐下，祁允终于有机会端出来她事先准备好的水果拼盘和泡好的茶。
祁允平时在家里都是喝矿泉水，今天特地扒拉出来一套同事送给她的英国茶具。这套茶具晶莹剔透，衬得祁允端着杯子的手特别好看。
她把水果拼盘放到乐尧面前，然后给乐尧倒了杯茶，装作十分随意说道，“今天水果买多了，正好你来了帮我吃点。”
乐师傅看着眼前精致的杯盏和碟子，内心十分感慨——妈呀，祁允跟原来真的不一样了，当年都是和他们一起路边吃烧烤吃麻辣烫的，现在过得都是什么贵族生活啊……
但事实上，祁允平时还是挺随意的一个人，每天叫外卖在公司吃工作餐，还是和以前一样最喜欢吃麦当劳，每天工作累了就喝肥宅快乐水和咖啡。
祁允端着杯子，装作泰然自若喝着茶。抬眼就看到乐尧那敬畏的目光，祁允只好掩饰的把眼神挪开。既然这逼都已经开始装了，只好笑着把它装完……
一两分钟的静默之后，祁允放下杯子，尽量自然的问道，“对了，你最近怎么样？战队那边还好吗？”
乐尧却没说话，下意识摩挲了一下左手的无名指。
祁允原本是随口一问，但是看到乐尧这个表情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麻烦事。在现在这个年头搞战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战队本身、队员、老板、赞助商、联盟还有粉丝，太多不同的利益群体牵涉其中，乐尧作为教练也作为曾经的职业选手，就经常被卷到各种麻烦里。
“出什么事了吗？”
乐尧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是碰到了点麻烦，有别的战队来挖角我们的队员。”
祁允皱了皱眉头，她一猜也知道是要挖谁。春季赛EM下路组合的表现太优秀了，几乎有点眼光的人都看得出来张默已经崛起，他现在是对吴越最有威胁的一位选手。如果想要撼动寰宇的位置，张默将是最锋利的武器。而且张默作为一个新人，身价还没有涨起来，EM给的工资委实不高，所以现在肯定无数战队对他虎视眈眈。
“是吗？”祁允试探着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乐尧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就……顺其自然吧。”
在乐尧心里，他不觉得有必要把队友或者队员死死拴在俱乐部。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别人追求的就是他给不了的东西，有什么必要强留对方？所以李傲然和贾政当年选择要走的时候，陈石不想这么简单放人，乐尧却微笑着帮他们打开大门——他们不想留在EM，EM自然也不需要他们。
这是乐尧的傲慢之处。乐尧有天赋，有才华，而且比任何一个对待这个赛场都更加认真，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想赢。所以在他的内心，他希望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都和自己一样，都是最热爱最尊敬这片赛场的人。他心底一直都无法认同现在联盟利益至上的趋势，也不想和这样的人做队友。
祁允挑眉看了他一眼，“顺其自然是什么意思？”
乐尧笑了笑没有回答。
祁允毕竟还是了解乐尧，她大概明白乐尧的想法，于是说道，“乐尧，你是不是觉得，会选择跳槽的人，没有资格做你的队友。”
乐尧下意识反驳，“我没这样想。”
祁允“哦”了一声，“当年明明叶寒缺钱，也有别的队伍开给他更高工资，为什么你一直不让他走。”
乐尧神色有点僵硬，但嘴上继续否认，“我没有。”
祁允反问，“是吗？”
乐尧没说话。
好吧。虽然他从来没明说，但他的确不希望叶寒走。
当年，他一直有意无意会说，“以后只要咱们拿了冠军就能够赚更多的钱”，也总在对叶寒说，“你是最好的上单，EM不能没有你”。乐尧对叶寒说过的鼓励的话，大概比对其他三个人加起来还要多。因为他潜意识里害怕叶寒会选择离开EM。
“他不一样……”
乐尧轻轻叹了口气。叶寒很优秀，也有担当，而且别任何人都努力，所以他很欣赏叶寒。当年老EM的其余四位选手都是他所认为当时最为优秀的一批人，EM少了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再是EM，乐尧当年是多么希望他们五个人能一起捧起那座冠军奖杯，然后为每一个人赢下他们所需要的一切。
只是可惜……
……
祁允放下手里的茶杯，托腮看了乐尧几秒之后才说，“我是觉得，做教练和做选手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她说话的动作很随意，但是语调却很认真。
乐尧怔了一下，看向祁允，眼神里有一丝探寻。
其实听到祁允这么说乐尧是感到有一丝惊讶的，因为祁允这话的潜台词是“你做选手还行，做教练不行”。
事实上，乐尧身边的人都很少会评判他。因为他在自己专业的领域里面已经做得比几乎所有人都要更好了，能够有资格批评他的人也不多。如今，平日里也就只有凌霄有事没事讽刺他两句，大多数情况还是开玩笑为主。
听到祁允这么说，乐尧并不觉得不高兴，反倒是十分好祁允到底觉得他哪里做得不对。
祁允见乐尧想要听下去，于是继续说道，“我是觉得，如果真的有人挖角你的队员，而他们选择了离开，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是因为工资，那说明是你们给的身价低估了这个选手的个人价值，他感到了不愉快，所以选择离开。也有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比如说很多板凳队员选择转会，因为他们想上场；有可能是因为他和其他的队员相处的不愉快，无法融进这个队伍。我是觉得如果一个人他各方面都得到了满足，或者EM有极其吸引他的地方，他都不会选择走。”
乐尧看着祁允，眼睛里露出了一丝丝的惊讶。
祁允继续说，“你是教练，我觉得你的眼界需要放得更高，你需要对你的队员负责，要去引导这些后辈。我不是说你非得去强行把他们留在身边，但我觉得你至少要了解一下他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这跟……呃……谈恋爱差不多，要多沟通。”
祁允说到“谈恋爱”的时候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然，只可惜乐师傅正在仔细思考祁老师的鸡汤，压根没注意到这个比喻。
乐尧仔细思考祁允所说的话，他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可能真的忽略了什么。你比以前成熟多了，祁允。是我太肤浅。”
祁允笑了，“将心比心罢了。我也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我觉得，有时候人需要一些理由把自己留下来。我想过，如果当年我有察觉你受伤，有真正了解你那时候的想法，然后好好的把你留下来，我们所有人的未来是不是都会有所改变……”
乐尧垂了垂眼帘，掩盖掉眼睛里复杂的情绪。他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再想去纠缠过去的事情。
“当年是我的错，跟你没关系。”
祁允笑了笑，她知道，乐尧从来都不是一个总是往回看，去后悔过去的人。她也不喜欢后悔，但是她仍旧有时候忍不住去想，到底当年是哪里开始出现了偏差，让他们原本那一群最亲密的人走到了今天的样子。
“而且我当了这么久裁判，看过的年轻队员太多了。他们中很多都原本在家庭学校和社会里不受到重视，我们是成年人，我觉得我们有责任让他们变得更好，所以我希望你能成一个好教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