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烟袅袅,两个女孩子会心一笑,那时的她们不会知道,这一笑,葬了多少前尘,了却几多烦扰,泯却恩仇。
苏问姜戏谑地问道:“那林小姐何以认为,我能助你离开这明林镇?”
“直觉吧,能或不能,不过一赌,赌赢了自然是好的,输了,那就再找别的法子,换言之,我总是要离开的!”
苏问姜不置可否,“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林瑜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我没记错的话,若不是我,怕是苏姑娘和小问还在为钱叶子发愁吧,我们不过各取所需,苏姑娘何必跟我算得这么明白?”
苏问姜玩味笑道:“一旦助你离开,你也一无所有,莫非……你要卷款携逃?”
林瑜定定地看着她,反唇讥道;“不,我不会,何况,我既然跟鸾跂国的商人有来往,又怎会像苏姑娘一样,一贫如洗呢”
苏问姜先前倒是没有看出来,这林瑜看着是个文静的闺阁小姐,讲起话来却总直戳人痛处,不乏可爱。这么说来,很早以前她就在为出逃做准备了,不过以她这份胆识和聪明,不应该还留在这才对。
看着苏问姜略带困惑的神情,林瑜似是知道她所想:“苏姑娘想必在困惑为何我逃不出去,不瞒你说,凡是这明林镇之人,一旦离开镇子十里以外,便会全身无力,剧痛难忍,久而久之,再没有人会想要出去,所以外界传言我们镇子,外人能自由出入,而镇子里的居民永世不得离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接而道:“哪里是不得离开呢?只是那些想要离开的人,都死了,面目狰狞着活活疼死的。”
“可你还活着。”
“我既然决定要走,又岂会莽撞?从我决心要走的那一日起,我便日日前往十里亭,我曾不信邪地试图伸出一只手去,疼痛使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回,之后便消弭无踪,我总觉得,十里亭附近一定会有出去的法子。于是每一日,早中晚我都会在十里亭各待上一个时辰,细细观察,整整两年零八个月,去年立春那日,我等到了。”
立春!苏问姜瞬时警觉起来,古怪的镇子,立春时节,而立春令使极有可能就在十里亭附近,她按捺住欣喜,不动声色:“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认为你不可能出的去,所以不会有人去阻挡你前往十里亭,但你既然等到了,又为何会功亏一篑呢?”
“说来倒有几分离奇,今日傍晚时分,你随我去一趟十里亭再与你细说吧”林瑜笑道,床幔无风自动,雕花窗栏凝出几分古雅,这时候的她们尚年少,以为懂了世间规则,满腔执拗想去闯荡,直到某天头破血流,方知她们原来也曾天真。
两个女孩又相对着聊了许久,林瑜说起她偷偷学了些三脚猫功夫,有一次穿了大哥以前的旧衣裳,在街头逞英雄反被混混追着跑,晴草急得不行,大喊一声:二小姐!说到这,林瑜咯咯地笑着:“姜姜我跟你讲,被晴草那个傻里傻气的丫头这么一喊,那个小混混一副被吓坏的样子,撒腿就跑,我那好不容易燃起的女侠梦啊,就这么破灭了,你说气不气,哈哈……”
时间在笑谈中低回流淌,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她们说起小桥流水,大漠孤烟,她们约好有机会要一起去颂国的酒旗街,喝酒娘亲手酿的“醉生梦死”,听说那是世上最烈的酒,孤饮入喉,不畏红尘寂寥。
听说鸾跂的女子都生就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我还听说扶风、南夏古族会许多神奇的术法,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得见。林瑜眨巴着眼睛,一脸神秘,“哎,姜姜你知道千年前月曜司的那个预言吗?传说中的古都真的是存在过的吗?”
苏问姜心想,当然是存在的呀,可是瑜儿,我现在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她淡淡道:“或许吧,古……”
“姐姐!”
小问一把推开紧闭的房门,满是惊慌不安的眼神在见到苏问姜的一瞬间恢复了清明,她飞扑进苏问姜怀里,枕着苏问姜的胳膊撒娇,眼里有隐隐的泪光:“姐姐,以后不要在小问睡觉的时候离开好吗?睡着了,黑夜的路就变得好长好长,小问害怕没有姐姐在夜的尽头守着小问”
“小问今天醒来,没有看见姐姐,还以为……还以为姐姐又不要我了。”
苏问姜温柔地摸着小问的头,温声道:“好,以后小问睡觉,姐姐一定守着你,如果小问不小心在黑夜里迷路了,要记得姐姐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
虽然不知道小问为什么说“又不要她”,或许她残存的记忆里,那个千年前的苏问姜曾经落下她一人在黑夜里,寻觅微茫天光。她看着孩子气的小问,心底微微刺痛,世间事,兜转千般,谁又说得清,谁亏欠了谁,谁遗忘了谁,不过是一场大梦,几度新凉。
“姐姐你们在聊什么啊”
林瑜伸手刮刮她的鼻翼,“某人昨天还一口一个瑜姐姐叫的那么亲热,今天却完全把我晾一边去了,我在想,要不要把买给某人的八根糖葫芦要回来,没道理就喂了这么个没良心的小家伙。”
一提起糖葫芦,小问挂着泪花的眼睛亮了亮,赶忙握住林瑜的纤手,“瑜姐姐,你今天真好看,比……比糖葫芦还好看”
“你啊,吃了糖葫芦嘴就这么甜了,这么会说话”
苏问姜心虚地别过头,心里默念,不要……千万不要,果然——
小问歪过头看着苏问姜“是姐姐教的呀,姐姐说小问要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样就会人见人爱了,而对瑜姐姐这样的闺阁小姐,要……”
苏问姜第一次觉得自己高估了小问,“咳,咳咳~”
“姐姐,你没事吧”
林瑜阴恻恻地盯着苏问姜笑道:“你姐姐刚刚喝多了莲子心水,还没缓过来,不用管她,我们接着说,要怎么样啊。不说,可就没有糖葫芦了呦~”
“啊,糖葫芦!姐姐说,林家二小姐是一个即将嫁做人妇的女人,所以总会多愁善感,明明很欢喜面上还总会故作羞涩,这样的女子最好糊弄……”
林瑜牙齿咯咯响,似笑非笑:“是嘛,姜姜~”
苏问姜干笑,“呵呵呵,这个,误会误会……”
说完,两人又默契地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