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着月色入梦来,朝我伸出修长好看的手,笑意盈盈。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犹豫,仿佛这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我们又一起回到了鸢萝栖,这里永远都有家的感觉,因为他在。
他又拿起一卷书在看,其实我知道,他看来看去都只这一本,我不问书名,也不问缘由,因为他是辛砚,只一眼,就让我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少年。
古都的月色和我离开的那晚一样,那么凉,他指尖轻点我的眉心,凉凉的,可我多舍不得,多想他再停留的久一些,可他终究还是放开了。
岁时纪从我眉心飞出,停在半空,辛砚翻开第一页,一束浅绿色的流光穿过夜色,没入了节气阁立春小苑。
我伸手接过岁时纪,用他给我的簪子,沾血为墨——血是他的,我不敢有半分放松,生怕会让他多疼几分。自始至终他都噙着一抹好看的笑意,不过视线,只落在他的书上,我也无甚在意。
相思苦,山有木兮木有枝,君知或是不知,我都欢喜。
我伏在案几上,一字一句,无比虔诚。
第一日:
和小问离开古都,到的第一个地方叫明林镇,小问拿一个纸风车转身欲走,傻妹妹啊,不知道这要用钱叶子去交换。其实我又何曾知道呢?怀着一腔孤勇莽撞前行,以为一切都能水到渠成。我动了心思,想要用簪子一劳永逸,可是一个叫东流的男子阻止了我,他很好看,也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心会隐隐的抽痛,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第四日:
瑜儿邀我品了一盏莲子心水,她和我讲眉间雪,她说她要走出明林镇,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好看,眼里透着坚毅,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要帮她。她一句“苏姑娘”,我一句“林小姐”,互相试探,互相说着自以为深奥的话语。我们的称呼也慢慢变成了“姜姜”和“瑜儿”,我们像要好的闺中密友,一起说着小桥流水,大漠孤烟,一起约定着要去喝一喝那名为“醉生梦死”的烈酒。小问突然惊慌地推开门扑向我,说姐姐是不是又要丢下她,那个瞬间我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答应小问,以后不会让她醒来见不到自己。
傍晚时分,瑜儿带我们到了十里亭,她说的我都相信,因为立春令使就在那亭子下面。我有些生气,因为下意识地把她当做了可以谈心的朋友,朋友,不该有欺骗,她说,好。回到林府后,瑜儿说了她的猜测,我们以为可以兵不血刃,终究还是太天真。
半夜时分,我迷迷糊糊听见喊我“苏姑娘”,随即惊醒,原来是晴草。她自顾地在椅子上坐下,她说千年前南夏的一支叛徒偷走了禁书,逃经明林镇时发现了立春令使,于是他们起了歪心思,他们并不能驾驭禁书,但可以借助它的力量作为阵眼将立春令使锁住。他们采用的是“血祭”,顾名思义,需要他们自身或是后代的鲜血为引,为了能使阵法发挥更大效用,他们将明林镇画地为牢。自知此法折寿,便世代相续,只要等够千年,以后代的任一个女子为主祭,将她手腕割破,配以咒法将禁书融入她体内。然后立春令使的灵力会悉数转移到她身上,到时,明擎善和林立喝她的血便能获得力量。
我听着这么阴毒的法子不寒而栗,可是晴草为什么会知道?她说,因为瑜儿生来比明家小姐资质更好,所以瑜儿是主祭,而晴草,是辅祭。辅祭以身饲主,靠近红芒而不被反噬,也只有辅祭的命是和念咒者是息息相关的。晴草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隐隐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她说阵法是无法中断的,唯一的缺口,在毫不起眼的辅祭身上。她说会等瑜儿把禁书融合后自戕,那样阵法会暂时中断,而我和小问可以在这个空挡,拿我们要的,但要答应她,好好保护她的小姐。我第一次正视这个瑜儿口中呆呆傻傻的丫鬟,我不想她死,可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答应,我生出一种深深地无力感,辗转难眠。
次日,我和小问悄悄离开了明府,好让晴草向林立复命,我们已被“解决”。没有惊动瑜儿,晴草不忍,我又何忍?眼睁睁看她从容赴死,我能做的,就是让她死有所值。
第七日:
立春这天还是来了,同先前说好的那样,瑜儿活,晴草死,岁时纪与立春结契。我又握起了簪子,这一次,无意间阻止我的是一个叫南夏语的女子,她戴着面纱,着冰蓝衣裳,像极了冰雪女王。她的属下剑光所及,轻描淡写,血不滴,留一地紫藤花。我第一次见识,这么高雅又恐怖的手法,很是震撼。那一刻我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弱小,每一次都以为有辛砚给的簪子就是自己最大的底牌,懒于动脑思索后果,原来大错特错,将希望寄予他处,无异于自取灭亡。
第八日:
瑜儿随南夏语去往南夏,我与她约好要去和最烈的酒。走之前,南夏语对我说:“或许你们是真的自古都来,但这般冒冒然使用岁时定法,一旦被有心之人发现,后果是什么想必你们比我清楚。”
我没想过她会对我说这番话,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对我和小问心生贪念。我诚挚地对她道谢,她也没有客气,直言道说不定以后我们会互相需要。
或许吧。
第十日:
我走在明林镇的大街上,不由感叹短短几天,物是人已非。东风解冻,可以感到有思思暖意夹杂在冷风中。原来十里亭的位置,那片林子,生机焕发,虽然还不到二侯,但依稀能听见蜇虫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切都是春归的样子。镇子里的人对明林两家那些“失踪”的人缄口不语,继续过着忙碌的小日子。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发现,明林镇再无十里亭。
瑜儿把她所有的资产都给了我,数目不小,她云淡风轻,我却不由得心疼她。
我换上男儿装扮,给小问买了那个纸风车,带着她走街串巷,买了许多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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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在节令阁恢复的很好,只是尚在昏睡。
天就要亮了,我知道,梦是要醒的。
下一次,又要过多久,才能再见到辛砚?这个眼里装满山风的少年,连看书的样子,都让我沉沦,心生欢喜。
——苏问姜执笔
梓墟公元两千八十六年,花月,日曜日,多云,微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