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无事过了几天,期间,桑罗老往桑塘住的屋里跑,惹得小问抱怨连连,那个人一来她们就得变仓鼠,每次来都盯着姐姐,但姐姐不让他近身。
桑塘也很憋屈啊,人家打着探望他的名头又和颜悦色的,哪里好意思赶人,也不知道这小子抽什么风,就死盯着问姜不放,他保证,这几十年来他两见过的次数加起来都没这几天多。
小问哀叫一声:“他怎么又来了……”
桑罗却是一脸灿烂,“皇兄,早啊”
几天下来,桑塘还是漏了口风,小仓鼠叫问问,大仓鼠叫问姜,桑罗倒完全没理会小问,只一个劲道,问姜,好名字啊,连唇齿起合都带有缱绻意味。
这厢,桑塘没好气的道:“这句话你半个时辰前刚说过。”
说完两兄弟对视一笑。
这一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生根发芽,泽无声息。他第一次见识到桑罗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帝王家薄情,尤其是手足,往日里两人也很有默契,互不打扰,却不想一趟吉街之行,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
桑罗自然也明白眼前的皇兄与传闻大不一样,不过眼神一直胶在问姜大仓鼠身上,小问小仓鼠跳上桑塘肩头,对他龇牙咧嘴手舞足蹈,其意思大概是在警告他。然而,回应她的是轻描淡写的无视,小爪子愤愤举起,好想咬他怎么办?
桑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想多看那只仓鼠几眼,还有那问问软软的触感,似有若无的鸢萝清香……
桑塘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搭着他的肩挤眉弄眼,笑得贼嘻嘻,“桑小罗,你要是喊我一声塘哥哥,我就把问姜借你抱抱怎么样?”
几天相处,桑罗的性子也摸清了几分,这样的称呼他断然是开不了口的,谁知——
“少君……哥哥,我可以抱她了吗?”
塘哥哥确实难以启齿,不过,这少君哥哥叫起来还挺顺口的。
桑塘呆在原地,这么熟悉的称呼,有多久,不曾听到过了?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桑罗怕他改了主意,抱起问姜大仓鼠就往自己的屋子去。
苏问姜前一秒还在装睡,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桑罗拐走了。
小问小仓鼠孜孜不倦地挠啊挠,桑塘方才大梦初醒,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又撇了眼门外,桑罗早就没影了。
干笑几声,“那什么,问问啊,听说厨房有新鲜的小黄鱼,我去烤来给你吃好不好?”
小问不理。
“问问,我知错了,我这就去把你姐姐接回来。”
小问小仓鼠傲娇地哼哼,“这还差不多,等姐姐回来就去烤鱼”
“得嘞”
然而情况是大跌眼境的——
桑罗的屋子干净简雅,侍女小羊守在门外,苏问姜肥嘟嘟的爪子按在桑罗手中的书卷上,然后他说“这个字念纖(xian),用来形容女子的纤纤细指,或者船上的纤夫。”苏问姜点点头表示懂了,这时一人一仓鼠进门,大眼瞪小眼。
桑塘:他们认真的吗?
小问:看看苏问姜,看看桑罗,摇头
桑塘:要不我们回去烤鱼?
小问:走呗
眼神交流完毕,掩饰地咳了咳,“桑小罗,看见我们小问焦急的眼神没,它想姐姐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必须还回来。”
小问……
桑罗眉眼带笑,“好,小羊,送皇兄出去。”
他是真没想到,桑塘会给他这么长时间,本来以为马上就要还了,这样更好,他决定不给桑塘添乱,坐等收尸。
可怜的金复……
苏问姜懵了,那两家伙怎么回事,把她丢着不管了?明亮的大眼睛疑惑地眨巴眨巴,“问姜,来,教你下一个字。”
苏问姜回想之前的一幕:桑罗把她抱到屋里,桌上是他没有合上的书页,她扫视到第一行就卡住了,因为不认识字。朝桑罗看了一眼,他倒是悟性高,问她哪个字不认识,然后她就把爪子按在了那个“纖”字上,所以有了刚刚一出。
桑罗难道不觉得奇怪,她作为一只仓鼠,太过人性化了吧?而且,他完全不担心自己听不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桑罗低沉的嗓音在头顶打旋,“问姜,这是《游梓墟书》,一个叫江笠的人写的,他遍游梓墟诸国,这书里写的都是各地风土人情,若有机会,我也想像他一样好好游历一番,方不负韶华。”
彼时的桑罗还是十七岁的少年,见过帝王家的黑暗,但终究没有遭受过什么大风大浪,正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年华,眸子里盛满了诗与远方,暂忘眼前苟且。
这样的桑罗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少年郎,神采奕奕。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原来他也是有所求的……
苏问姜喜欢看书,正好旁边有个向导,正庆幸,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对!大大的不对!
为什么在羽街的时候,桐叔给她的那几本志怪小说她看的通畅无阻,所用字体……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简体还是繁体?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一丝疑虑?好像理所当然就该那样。
这个念头令她不寒而栗,仓鼠毛跟着抖了抖。
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算了,想不起,等下次见到辛砚再问问他。
桑罗敏锐注意到苏问姜的情绪波动,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放在她头上,一种无言的安慰在屋内蔓延。
苏问姜其实很想和他说说话,桑罗的性子比之桑塘的大大咧咧,实在不知好了多少,跟他说话也应该是件很舒心的事儿,可是不能,她不能做一只独立特行的仓鼠!
肥嘟嘟的爪子又按在了书页上,一人一仓鼠,一个教一个学,丝毫不给人违和之感。
一个时辰后,桑罗把问姜大仓鼠送回,屋内也是一人一仓鼠,一个喂一个吃,满是温馨的烟火气。
桑塘手里还抓着几条烤鱼,递了一条给桑罗就立马下逐客令,桑罗开开心心接了,还不忘和苏问姜说再见。
“你要真是只仓鼠,估计桑小罗就是脑子有问题,居然教仓鼠认字,还跟仓鼠说再见……”
苏问姜对他似笑非笑。
桑塘识相地递给她两条鱼。
一个时辰,她统共只认了七个字,按顺序合起来的话就是:纖舊塵,憂傷畫盡
纤旧尘,忧伤画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