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的悲光
我需要喝足多少岁月的酒,才担得起一句不朽?
我想见辛砚,又害怕见辛砚。
古都还是我刚来的那个样子,一丝丝的变动都没有,檐角的铜铃会偶偶的叮当作响,这样的声息,我觉得安宁。
辛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他那双装满山风的眸子总会透出些寂寥,我真的好想好想把这寂寥从他眼中赶走,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吧。为什么所有的冷静到他这里,都成了溃不成军,在一个人的兵荒马乱里丢盔弃甲。
可喜欢他,就是这么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呀,就像许多人说过的那样: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撞壁叮当响。
世间情劫,不过三九黑瓦黄连鲜,糖心落低苦作言。
世间执念,不过隆冬弱水千层冰,斧砸锹凿不能移。
以前读来,只觉着这些句子语言美,意境美,现在想来,句句都是心声。
我对辛砚的欢喜与日俱增,可我却不敢问,不敢想,辛砚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他,知不知道我小心翼翼的欢喜?
他之于我,是可望不可即的流光,我看的见,却触不到,他对我永远都有一层疏离,在他面前,我好像一个望着橱窗里摆放漂亮裙子的穷孩子,纵然心中有再多欢喜,也无济于事。
古都的鸢萝逶迤,缠上壁檐,匍匐一地,我只身走过一丛丛,多寂寥。
第二十七日
我和小问并不急着去羽街,从渔渡村出发绕圈走,遍地的温软,我们多舍不得离开。每个人都有他心心念念要守护的东西,我想护万家灯火,温暖如斯,这样算不算贪心,算不算慈悲?
我不知道,这里的每条街,每个小巷,连名字都叫人流连难忘。枕布街有慈祥安和的阿婆,清光巷有从墙壁深处的蔷薇,不真实的美丽着。我如愿喝了一壶梅子酒,是想象中的味道,酒色清列,酒香沁鼻,可是为什么会那么难过,是因为那个眼里有山风的少年吗?
我回望红尘十里轻歌软账,那草色迷离,那烟柳曳流,与我挥别。终是踏上另一个起点,一如我降生人世,咿呀学语到进退有度,一如我离开现代那晚,月色分明,一如我走出古都,灌满寂寥的风,吹动我和辛砚的影子,那么单薄。
第二十八日
我们在交商湖,船夫不是那个被岁月压驼了背的王翁,也没有阿贝一般的男孩,他们是一对夫妻。
我有时候很羡慕这种陪伴式的爱情,从本质上讲,或许亲情会更贴切一些,很平淡,也很真实,没有欢不欢喜,只是好好的过日子。可这也仅仅是有时候,我想要的爱情,是彼此心里都满载欢喜,我们不是陪伴彼此,而是互相需要,偌大的世界里,只有我们势均力敌,是彼此的归依,我认定这个人是辛砚,可现在的我,没有资本与他势均力敌。
交商湖畔,水獭祭鱼,那个叫我问姜姐姐的雨水,此刻可安?
第三十日
在桑塘准备的屋子里,无滋无味地过了两天,小问性子跳脱,拘了她两日,自然是不愿意待在这的。
因为
我不愿过多引起注意,能不出门自然是好的。小问一语道醒,不出门是等着惊蛰自己找上门吗?我的悟性还是差了些,自我到古都起,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可笑我自以为是。
过了河的卒子,除了身先士卒,哪里有绝对安全的法子?回头的路是早就没了的,便大胆一些,放下自我桎梏,忘心忘你不忘最初,这才是——苏问姜
这一天,羽街以北,有惊蛰消息。
第三十一日
吉街是乾桑军队核心所在,我们不能冒冒然前去,本来是打算扮成桑塘的侍女同他一道进去,但小问嫌麻烦,干脆我们成了仓鼠。
小问和桑塘之间有暗暗的情愫流动,当事人自己却不知晓。
到了吉街,一个叫金复的人手里拿着惊蛰,真可惜,此人不论是样貌还是风姿,我都觉得委屈了惊蛰。
我有了些灵力,但并不知道,要怎么去用。桑塘要金复的命,而我们要他的剑,这个人,有些可悲,只是我并不同情,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无须在意,他的生死自有桑塘与之纠葛。
我感知到他让下属给桑罗传信,信上内容我能看懂的字却没有几个,比之挫败,我更多的是恐惧,因为几天前我还可以看懂志怪小说,我放弃去问辛砚了。因为我试过几次,一走到他跟前,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要同他说什么,一转身又能想起,刚想开口又是脑子空空如也。我再怎么反应迟钝也知道,辛砚不会告诉我的,因为我连问的机会他都不给。
第三十二日
金复的收信人到了。
他出于礼节同桑塘问安,可是他却盯上了我,明明我的样子只是一只仓鼠。他把我抱起,暖暖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并不让我觉得讨厌。
我看见鸿雁南归,雨水二侯至。
第三十六日
桑罗又打着拜访的幌子来看我,桑塘想要逗他,却把我赔了进去。桑罗很淡泊,有时候我竟觉得他与辛砚有些相像,可他终究不是,辛砚不会有这样的温柔。
他并不把我当仓鼠看,正儿八经地教我认字,只是我恹恹的,认了几个后,再提不起兴致,他也不恼,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我头,我不明白它这是何意,明明对我这只仓鼠这么执拗,却也只是执拗。
我统共就学了七个字,合起来是:纤旧尘,忧伤画尽。
读起来,竟有些彷徨。
第三十七日
今日惊蛰,夺剑过程简单也很冒险。
我和小问回了羽街,吉街未知因素太多,岁时纪不能在那里结契。
惊蛰是一个酷帅的男孩,眉心朱砂,惊惶双瞳,而且刚开始时极不配合。我发誓,我从没这么苦口婆心劝过谁,一些话说的过于冠冕堂皇,它也信了。早知道它爱吃,干脆一开始就拿糖葫芦哄着它了,说话多累啊。
古都多了两个小娃娃,是立春和雨水,一开始恭恭敬敬的叫神女,后来一致改口问姜姐姐,那一刻,我好欢喜。惊蛰还睡着,想来下次才能再见了。
古都有风吹动鸢萝,天空是纯粹的蓝,远远的亭子里,憩着眼里装满山风的,少年,我欢喜着的,辛砚。
——苏问姜执笔
梓墟公元两千八十六年,桃月,金曜日,晴,风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