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姜和小问自是安安心心在竹苑住下,潮晏楼有六层,她们所在的是第一层,桑塘一行已经回了长槿,因为不曾大肆宣扬,故而外界还没有人知晓糖葫芦里的题目已经有了答案。
楼内的侍者腰间都别有一个特殊铃铛,以便他们自由出入潮晏楼,羡煞许多不得门而入的仰慕者。
“叩叩叩”
门外是一对孪生兄弟,约莫九岁,一个沉稳,一个活泼,异口同声道:“两位姑娘好”
“我是听风”
“我是观雨”
听风是哥哥,虽则一样的年纪,比之观雨多了几分持重,敛了几分跳脱,两人着一样款式的白衣,衣角绣有栀子花,花朵下面是用褐色线条绣的潮晏楼三个字,清雅别致。
听雨道:“敢问两位姑娘芳名”
小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两个小鬼头一本正经地问她们“芳名”,她慢悠悠围着听风观雨转了一圈,然后挽着苏问姜的胳膊,“听好了,我叫小问,这是我姐姐,问姜”
观雨不解道:“你们怎么一个姓小一个姓问?”
小问道:“那你们还一个姓听一个姓观呢。”
观雨自豪道:“这是我们在楼内用的名字”
小问没有再理他,苏问姜摸摸他的头,“我们姓苏”
观雨气急败坏地跳起来,“谁叫你摸我头的!不许摸我头!”
苏问姜摊摊手:“摸了会怎么样啊?”
观雨刚想说,听风一个眼神止住了他,“还请问姜姑娘见谅,舍弟顽劣,言语间多有得罪。”
苏问姜柔柔的笑道:“无妨”
“我们是第一层的侍者,同我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名唤映月,窗口的那个叫陌铃,你们有什么不懂之处可以摇响它,我们必会随叫随到”
苏问姜顺着他的话朝窗口望去,果然有一个栀子花图样的陶瓷铃铛悬在窗口。
听风呈上一卷小册子“这是楼内分布图的具体情况,包括各个楼层房间的名字,哪里有吃食,哪里可洗浴等”
苏问姜接过,随意翻了翻,“谢谢”
听风则带着观雨有礼貌地出去了。
留一室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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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色?
寝殿内橙色衣角无风飘摇,不消说是桑橙,桑塘清晰地记得,收到她要从初问书院回来的消息时满怀欣喜,脑海中勾勒过她该是什么模样。
如记忆中一般,她喜欢穿橙色的衣衫,笑起来温暖纯良,她依然唤自己为阿池,可是却再也没有儿时的柔,反而有一种尖刀的锐利,也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反正不尽的岁月造化,从未给谁独一分的善良,记忆中的小姐姐到底还是只活在记忆里了。
桑橙回来后,他接二连三身陷险境,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轻叹一声,很轻,终究还是能被听到的。桑橙歪在塌上,“阿池,回来了。”
“嗯”
“在想我为什么会在这?”
见桑塘不为所动,她伸出手,“拉我起来”
记忆飘忽回七年前的夏日,是满月吧,星辰倒影在池水里,像一颗颗冰蓝色的小精灵。他贪凉在清秋池边趴着不走,小姐姐当时气得快哭了,他可不希望唯一还疼爱他的人哭泣,于是妥协地伸出一只手,对她说:“那你拉我起来”
时过境迁,风干不了尚算斑斓的一帧帧过往。
桑塘一把拉起她,久别后,第一次靠的这么近。染了红蔻丹的指尖很凉很凉,丝毫没有了记忆中的温暖。
桑橙直视他:“小时候,我拉起贪凉的你,现在,你拉起的是怎样一个我?”
桑塘顾左右而言它:“皇姐找我何事?”
“想必你也已经猜出来,你最近遭遇的一切都和我有关。”
捏紧发颤的指尖:“是”
“阿池,你知道,你的生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桑塘面色平静,不作答。看,谁都知道,他不是父君的孩子,只是没人敢说破而已,至于亲生父亲是谁,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
桑橙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的,西晓娘娘从没对谁讲过。我目前所为,只是想证实你是否真的有灵力,现在,我确定了。”
桑塘道:“那又如何?”
“西晓娘娘不会灵力,初问书院学子的后代不会承袭灵力,所以只剩了一种情况,你的父亲,来自隐世古族。”
“你不喜宫廷,我理解,但是阿池,若你不接替父君的位置,若这乾桑的王,不是你,乾桑,必亡!”
“理由”
她悠悠说道:“古都,已经醒了。乾桑,鸾跂,颂三国中,我乾桑皇室修灵力者寥寥无几,可另外两国,远超于我们。平静了千年的梓墟,动乱将起。”
“那又与古都何干?”
“梓墟长黎光古都,月曜鹿影叠白塔。这句话,我们从小听到大的,古都立世,为守护白塔,白塔是整个梓墟的支点,一旦它出问题,我们都将不复存在。你以为为什么千年前神女进了白塔后再无消息,古都成了荒城?”
“因为贪心,扶风,乾桑,初问书院三方设计妄图把古都取而代之,本来应该距离最近的一次月曜司祭塔还有八十七日,但当时初问书院院长与神女关系情同姐妹,借着她的信任,潜入白塔,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使白塔开启。”
“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经此役,古都损耗许多,因白塔一事无暇多顾,主使者灵力全废被驱逐,神女只给他们留了一句话:古都对此叛乱永不原谅!”
“岁时纪法因此遭遇极大动荡,古都在世人的记忆中被大部分抹去,神女不得不,身祭白塔。”
桑橙接而道:“听起来好像讲故事一样对不对,可其中惨烈程度,非你我所能想象。”
桑塘冷笑道:“既然是这样,你们不思赎罪反而想着继续敌对古都,良心可安?”
桑橙饶有兴味道:“你以为,永不原谅只是说说而已的吗?”
“这并不是你们一错再错的理由”
“阿池,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说。”
“呵,明摆着的阳谋。若我和你们一样想法,我自然会坐上那个位子,带着整个乾桑与你们同在。若是不一样,为了整个乾桑子民,我更要坐上那个位子,护卫我心中的道,皇姐,好算计。”
“那阿池是怎么想的呢?”
桑塘轻轻道:“迷途知返吧,姐姐,若我们真心改过,古都未必不会原谅。”
桑橙心里微微刺痛,笑得惨淡,“阿池,我既然知道此间内情,便收不了手了,乾桑这个担子,你是非扛不可的。”
橙色的衣角长长的拖过地面,消失在转角,拖印一地残霞,翻旋着凄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