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凝收回视线,“现在说这个并没有什么意义,虽是意难平,到底也都过去了。”
“看来我是白走这一趟了,娘娘的心思透亮着,竟是连带着桑罗也瞒了这么些年。”
用十几年的光阴,演一出独角戏,她何望邪?
“苏姑娘,我早就知道,君上没想把帝位给桑塘,只因为他答应启西晓把欠她的那份自由还给桑塘。可是我的罗儿,凭什么就要像他一样在这个院墙里孤老?”
“所以你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副样子,让所有人都觉得你就是一个为了桑罗能登帝位而不择手段却又愚蠢庸俗的女人。实则你这样做,是一直在培养桑罗的逆反心理,乾桑就他和桑塘两位皇子,长大后矛盾必是会日益尖锐,你怕他,会变成日后的桑北由?”
“是,或许我在罗儿眼中,就是这样一个整日只知逼他与桑塘作对的母妃。”
“你就不怕他真的听你话变成那样的人?”
金凝笑得神秘:“自然不会,从小他喜欢什么我都顺着他,但我假装不知道。等欢喜得紧了,再逼他放弃,这种时候他自是极不情愿的,长久累积,他就会产生一种自然而然的抵触情绪。凡是我让他做的,他偏偏不愿,又会把其他学好,以此向我证明他自己的道才是对的道。”
“加之多年来我故意为之的一些小事件,让他对帝位敬而远之,而他确实做到了,他觉得帝位无关紧要。可我终究不放心,一次次试探。”
“娘娘把桑罗教的很好,但代价,就是他不可能跟你有多深的感情,这样做,值得吗?”
金凝反而释然道:“苏姑娘怎么会想不通其中关节?最是无情帝王家,倘若我一味灌输母爱,他就会与我有多深感情吗?安乐中的人永远不知富足。”
“问姜受教了,倒显得我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呢。”
“无妨,罗儿性子凉薄,你们?”金凝期待地看着苏问姜,再怎么样,都希望他是能真的幸福。
苏问姜虽是不忍打破她眼底涌动的盼念,但——“桑罗于我,亦师亦友,我很高兴认识他。”
眸子又重归黯淡,但仍抱有一丝希望,不死心问道:“苏姑娘可是已有意中人?”
苏问姜语气温柔道:“是啊,怕是此刻,他正盼着我归家为他洗手作羹汤呢。”
她嘴上撒着谎,心底里却多希望这是真的。
“对了”苏问姜拿着单子递给金凝,“这是清明典嗣的单子,刚好路上碰见了礼官,我就顺道给你带过来了。”
金凝闭目淡淡道:“本宫乏了”
苏问姜把单子放在茶几上,“问姜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走至门口,苏问姜回头道:“其实,桑罗已经长大了,你曾为家族活,为桑北由活,为桑罗活,而今尘埃落尽,你何不想想怎样为自己而活?”
金凝未做答复,苏问姜也没有多做停留,款步离开,魅惑之术,能诱人吐真言,但她必须清楚——慎用。
为自己而活?像飞蛾扑火那样吗?还是像漫天萤火?
她们没有继续住在潮晏楼,而是直接住到了桑塘府邸,吃惯了桑塘的手艺,真是有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觉。
宫门外侯着的人依旧是桐叔,苏问姜与他打完招呼后,径自掀帘进轿。临近栀香路,余光中,一辆马车与她错身而过。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再去看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仿佛弄丢了什么珍重的东西一样。
这时候的她不会知道,原本应该在潮晏楼的东流,就在那辆与她错身而过的马车里。马蹄哒哒,故人再不归。
古都
辛砚无力地看着这一幕,却无法对既定的事实作出篡写,风雨已经飘摇地够久了,阿姜。
“魅惑术是你私自渡给她的”
不是询问,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这件事,让他许久的筹谋付之一空,他依然面无愠色。
白衣的小女孩,长长的头发披散着,乖巧的齐刘海依在额前,神色平静。
“是,她会需要的。”
“为何不听话?”
女孩抬起头,戏谑道:“月曜司,这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力量,我只是,还给她罢了。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阿姜,可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她不是,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照着她的性子,再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并不是难事,你为什么,要拦着呢?”
“我的记忆不会丢,毕竟当年,我喝了她的血,从鸢萝上滴落的,那个颜色,至今回想起来,都美的不像样。”
“春分,适可而止”
“她的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怎么,害怕了?”
“啊!”
身体被狠狠的甩出去,嘴角渗出血迹,毫不在意地伸出舌头舔舐,颇为惋惜的说了一句:“可惜,一点儿也没有她的好喝。”
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诡谲的光芒,“月曜司,我是真的真的很讨厌她呢”
讨厌……不过是求而不得。
辛砚久久未发一语,他想起很多年前,他的阿姜对他说的话,她说:辛砚,我的性格,我的喜好,我的情绪,都是早早就被安排好了的,包括喜欢你。
可那些人终究是低估了我有多喜欢你,我最后成为的模样,都是他们想要的,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不愿意这样了。
你现在看到的,认识的阿姜,并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我,我多怕你,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我。
如果不是,帮我一个忙好吗?
我想依着自己的情绪,去踏踏实实地喜欢你,任性的喜欢你。现在的我们都不是纯粹的彼此。
他们冒险给我情感,那我就好好利用铺好了一条路,答应我,不论后面发生什么,哪怕我要死了,你也不要拦不要救,甚至可以推一把。
那样,我可以获得新生,那个时候,我是纯粹的我,纯粹的喜欢你,而不是一场有恃无恐的阳谋。
那个时候,我或许,已经再也记不得你,但有一点,只要见到了你这双装满山风的眸子,我一定心悦你,不能自已。
好,我等你。
阿姜,你对我,何其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