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瞧见那人白衣风华，眉目温润，苏问姜从马车上下来，“桑罗，她很好。”
桑罗含笑:“多谢”
小问一路跳脱着从房门内出来，亲昵地挽着苏问姜，问长问短，故而苏问姜也没有注意到桑塘的脸色有些不对。
用过午饭，各自回房歇息，四月间，春风还揽一池料峭，半支起的窗子有南来风吹过，怪熏人醉的。苏问姜早已沉沉睡去，小问把玩着她乌黑的发丝，眸光不辨悲喜，视线移到她枕边的横月，轻轻拔出，表情似喜似厌。
簪子里的古古，是老友，是劫数。
姐姐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再有一个月，她……
轻声叹气，把横月放回原位，便起身去寻桑塘。屋内的苏问姜睡颜安详，任由风声拉着她的碎发起舞，梦里什么都有，父母亲友，一帧帧过往真实而又遥远，像一个个阳光下的泡沫，梦幻美好，一触即破。泡泡渐次黯淡，浮世绘千般，古都的轮廓隐现在眼前，是了，这才是现实。
有一个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着浅紫色衣衫，手里牵着一头麋鹿，麋鹿很乖巧，时不时蹭一下那位姑娘。后来，她走进一片鸢萝从，密密匝匝蜿蜒一地，挡住了去路。
那姑娘微皱了眉，从远处走来少年，手执鸢萝，白衣清浅，如水墨画里江南三月的烟雨，朦朦胧胧，眸子里装满了山风，眉目间尽绽风华。
少年温柔地把鸢萝别在姑娘发上，笑意绵绵，姑娘与他对视，那一眼，不知迷了谁的眼，一眼万年。
后来起了蒙蒙大雾，她再看不真切。
她第一次得见千年前苏问姜的模样，美得足叫众生自行惭秽，举手投足，仙气飘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说的莫概如是吧。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不过为成全一段虐恋。
小问蔫蔫的与桑塘坐在湖边垂钓，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问问，你知道钓鱼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赶尽杀绝”
“为什么?”
“因为”小问偏了偏头“我乐意”
“问问，这不是你”
“那什么才是我?天真，善良?或者说愚蠢?”
“不，你是灵动的邻家小妹”
“随你怎么认为”
“虽然不知道为何，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你性情变化如此之大，但你唤我一日阿池，我便为你做一日饭食。”
“若有一日我不再如此称呼呢？”
桑塘目光深邃，“若真有那么一日，你不再是我牵绊的你，我会离你……远远的，把最初你埋在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这样也好，毕竟连我自己都渐渐忘了的时候，还有人记得。”
“你的鱼儿上钩了”
小问用力一拉，鱼扑腾着溅起一大片水花，哗哗的水声中，勾起了内心深处悸动的恐惧，她意识开始模糊，竟栽进了湖里。
这个湖上方堆砌起了高高的玉砖台，专供垂钓之用。变故发生的太快，桑塘未及反应，小问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去，身体比脑子先一步，他也扑腾下水。
怀中的小问似是被什么魇住了，双目紧闭，唇色发白，娇小的身躯不住瑟瑟发抖。额头发烫，一向自诩冷静的他，一时慌了神，抱着她跌跌撞撞地去寻苏问姜。
漫天的水冰凉刺骨，那人眉目清冷，不带丝毫感情，催动水底的骨钉索，她躲无可躲，也无心去躲，心底眼里，满是疮痍悲凉，苦涩不堪。
骨钉索搅起大朵大朵
的水花，八十一枚骨钉透骨刺痛，不及哗哗水声中他的凉薄:“愚蠢”
眼泪化作偌大水声中的一滴，她笑得好难过，是啊，这不是愚蠢是什么，付出的真情换骨钉索命，葬送的又何止那一场东栏梨花?
若此情赋予东流兮，不予逃避。
“问问，问问，别怕，我们很快就回去了，你姐姐一定有办法的”
问问，姐姐……
这话语莫名有种安心的力量，勉力睁开眼睛，只能看见桑塘的下巴和还在滴水的头发，温热的胸膛，传来因疾走而略显急促的心跳……这个傻子，不知道自己可以用灵力吗？
她终于沉沉睡了过去，却已褪去了惊惧不安。
房门被大力推开，苏问姜正刚睡醒揉着眼睛，逆着光，一身湿淋淋的桑塘抱着同样湿透了的小问，他还喘着气，可是小问却一动不动的。
桑塘把小问放床上，眉宇间满是焦急，“问姜，小问钓着鱼突然就栽进了水里，我把她从水上抱出来的时候她就一直这样昏迷不醒，她……怎么了？”
她怎么了？
苏问姜并不比桑塘多知道什么，她现在无比痛恨自己一点用都没有，但她必须镇定，“桑塘，去帮我拿干毛巾和一套干净的衣物，我先帮小问把这身湿衣服给换了。”
桑塘微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
苏问姜把小问的手包裹在掌心，语气微颤:“小问，你别吓姐姐。”
给小问换上干爽衣物后，她对着门外道:“可以了”
桑塘急急进来，身上还是那套湿透了的衣服，“你先去换一套衣物吧”
“我……”
看着小问确实只是像睡着了一样，他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照桑塘所言，小问落水是因为钓起一条鱼，在拉上岸的时候突然就栽了下去。可是小问从未提过她怕水，而且之前都好几次在湖面行驶过，并未有什么异常。
难道是那个湖的问题?
正思索着，小问微弱地喊了句:“姐姐?”
“小问，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问摇摇头。
“没事了就好，躺着好好休息，姐姐就在一旁守着你，睡吧”
“姐姐”
小问拉着苏问姜的袖子开始嚎啕大哭，越哭越委屈。
苏问姜轻摸她的头，抽噎声渐小，苏问姜的袖子已经被眼泪晕湿了一大片，小问脸上满是泪痕，已经熟睡。
小心地为她掖好被子，关上房门。
桑塘已经在门外站好一会儿了，见苏问姜出来，他急道:“问问她……”
“边走边说”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