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榭内,苏问姜眺首。
“桑塘,小问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是很清楚,不瞒你说,那一刻我也是慌乱的。小问无条件地相信我,可是在她昏迷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说到底,是我把许多事情看得太简单了,是我对她不够关心。”
“问姜……”
“题外话就留待日后再说吧。你能不能给我仔细讲讲那个湖?”
桑塘略微沉吟,道:“其实在乾桑,称得上湖的只有交农湖和交商湖,而我们之前垂钓的那个地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湖,充其量就是一个大一些的池塘,说起来与你们古都也颇有些关系。”
苏问姜眸色微动
桑塘接着道:“据说是日曜司曾在此镇压过古都叛徒,那个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辽阔的湖面,但骨钉索既出,使湖水全部汇聚向中心那一圈,周围一片干涸,许多鱼类活活渴死,可惜了。”
“可惜什么?”
“据说,曾经这湖名唤东栏湖,梨树从湖面交错盛放,永不凋萎,像下雪一般,落满一湖的梨瓣,经常有青年男女,来此地泛湖把酒,女方摘满一篮子的梨花带回家去酿酒,埋在自家院子里,等新郎求娶时挖出共饮,寓意不离。”
苏问姜想起小问,心底刺痛。
“后来呢?”
“后来东栏湖边再也没有梨花雪盛放,年岁久了,它就慢慢成了一个池塘大小,但人们依然习惯性称它为东栏湖。其实这在后世只是一个传奇罢了,有人潜入过湖底,别说什么叛徒和骨钉索了,连水草都没几根。不过这里有种长着鹿角的鱼,红色的角,喜欢吃甜食,不过就算我们钓到了这种鱼也是会放回去的,它特别苦,无法下咽,来垂钓也不过是图个好玩。”
苏问姜强抑住翻江倒海的心疼,装作若无其事道:“是么,那你可知,日曜司名讳?叛徒……名讳?”
桑塘半开玩笑道:“难道真有此事?都是民间画本流传的,谁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假在里头。”
“这样啊,我回去看看小问,劳烦你帮忙熬些粥可好?”
看出苏问姜情绪有些不对,也不好多问,“交给我,你放心。”
苏问姜一路失魂落魄,日曜司?她只知道月曜司辛砚,他从来没有提过还有一个日曜司,这个日曜司难道还是什么禁忌不成?还有被骨钉索镇压的叛徒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湖让小问失常,东栏湖,梨花雪——
苏问姜脚步一滞:惆怅东栏一株雪!
“姐姐,你说过要带小问去看东栏梨花的,这一次,不能食言了哦”
这之中,有哪些关联吗?
苏问姜的脑子一团乱,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超她的想象,这里又到底有什么隐情?其实疑窦最初,是因为给小问换衣服时,她的身上有骨头的地方都或多或少有极细微的小孔,就像曾经有什么东西把她身上的骨头都穿透了一样。
难道说,小问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叛徒,她身上的伤口是骨钉索所为。不,她相信小问,全盛时期的小问几乎不可能有对手,那个日曜司得有多大的本事骨钉穿骨,那个时候,她和辛砚在哪?
越想越乱,索性不想,坐在床边,等小问醒来。
一直等到日落时分,仍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熬好的小米粥也早放凉了。
苏问姜找了个堆砌地相对低的玉砖,坐下,脱鞋子。
冰凉的池水,刺得脚底灼痛,她晃荡着脚丫,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今晚没有月亮,星星倒挺多,随着她的搅动,一池星碎,银河乱涌。
其实黑黝黝的看不真切,若非不识水性,她都想亲自跳下去看看,这东栏湖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按理说,池塘边总该有蛙叫,或是草虫低鸣才对,可是这周围,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在悄无声息蔓延。
意识到危险来临,后面一股强大的推力袭来,她躲避不及,“噗通”一声掉了进去,玉砖上,她的鞋子在宣告着主人不归。
那一瞬她只有一个念头,一个有些滑稽有些浪漫的念头——辛砚会不会像电视剧里的那样出现及时,在水底给她渡气,然后一起游回岸边?
很显然并不会
等苏问姜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自己可以正常呼吸漂浮在水里,眼前,长着一对鹿角的少女双目紧闭,骨钉索把她钉死在原地。从身上渗出的血丝在水中有肉眼可见的淡粉,围在她身旁的鱼群慢慢长出了红色的鹿角……
这一幕怎么看都是悲壮多于诡异,少女已经没有了声息,后来,有一名黑衣男子踏浪而来,骨钉索断裂收起,眉目间满是爱怜,抱起少女不发一语离开。
眼前一空,除了游曳的鱼群,哪里还有别的什么,可苏问姜却久久不能平静,那少女,分明就是小问长大后的样子,而那男子,气质清冷,一身黑衣,分明就是——东流!
日曜司,叛徒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还有,是谁把她推进去的,又是谁让她看到这一幕?许多的疑惑盘亘心头,毫无思绪。
即来则安,其他的,也顾不了那么多。
“阿嚏!阿嚏!”
马车辘辘,向着潮晏楼。
桐叔关切问道:“苏姑娘,你身子可还受得住?”
苏问姜缩在马车里,昏昏沉沉的身子发软,难受的紧,但有些事,必须亲自去确认一下。
喉咙嘶哑,每吐一个音节都很艰难:“桐叔不必挂碍,风寒而已,阿嚏!”
许久没有感冒过了,昨天晚上落水后虽然有惊无险,但半夜就烧了起来,忽冷忽热的。小问还是没有醒,她记挂着昨晚看到的一幕,更是反反复复不得入睡,一大早就起来赶往潮晏楼。
竹苑还是离开时的样子,但听风观雨还有映月都不见了踪影。
她站在东院门前,有点害怕推开。门是半掩着的,这里,住着那个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
“吱呀”
物是,人已非。
房间干净整洁,弥留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他什么也没有留下,走得悄无声息。
就像她一开始把他留在这,也没有想过要道别,反正命运反复颠簸,该见的人就一定会再见。
“阿嚏!”
马车辘辘,栀香远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