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哥,你说咱们将来整一个果园可以吧,像杨头那样的,哦,肯定没他的大,但咱也要五脏俱全嘛到时候咱们就有吃不完的果子了,还可以卖钱,这样就可以不用出去干活就可以养活家里了啊。你说是不,哥,哎,哥。”希财咬着指头边思考边说,直到发现旺财不说话了才反应过来哥哥太累了,自己大晚上的还和哥哥说了大半夜的话,其实一直是希财在说,旺财只是嗯嗯啊啊的应着,都不知道啥时候睡着了,两个大男人睡一个炕还是有些挤得,而且这个炕还小,希财怕哥哥睡不好,就又往边上挪了挪,转身给旺财拉了拉被子,看着旺财疲惫又沧桑的样子,希财的心理又是一团乱麻,想起了下午的工头只答应了让希财留下来,吃饭可以,但没有工资,这样下去自己不是还是混了个肚子嘛,将来哪里来的积蓄呢,越想越头疼,索性闭着眼,咬着牙睡觉睡觉了。
这大坝的作息时间要比希财想象的还要早得多,天还没亮希财就听见外面有一阵阵的咳嗽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吱吱呀呀的架子车的声音,希财还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昨儿个几车啊,今天貌似好点,可以多来几车了。”
“唉!昨儿太热,三十几车吧,没数,哎,你看见铁龙了吗,昨晚拿走了我的锨,给我留了个老铲铲,能用个屁,铲屎都费劲。”
那人话音刚落,希财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夹杂着铁锨在地面上摩擦的刺耳声。
“老家伙,在这儿呢,急啥子,又不是去脱裤子,比个婆娘还急,给,你的破锨,一点都不好用,没我的好使。”
“哎,你咋说话的,用我的你还来劲了,你……”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拉走了,后边不知道两个人嘀咕了一大堆什么,希财也没听清,倒是这一大早的被吵醒睡不着了,他转身看了看哥哥,睡得正香,自己也不敢乱动了,怕惊醒了旺财,想让他多睡会儿。
希财刚从那塑料布糊的窗户里看见一丝光亮时旁边的旺财就醒了,他起身干咳了几声:
“哎呀,今儿咋睡过了,昨儿还差几个木楔呢,咦,你咋没睡,你又没活,多睡会儿吧,我得起来了。”
“哥,你再睡会儿吧,昨晚那么晚才睡的,你这眼睛都肿着呢。”
“不敢了不敢了,你睡吧,一会儿就得有人来拿木楔的,我得赶快去弄了。”旺财边说边扣着扣子,说罢就伸脚够自己的鞋子了,希财也跟着起来坐炕上看着哥哥。
“哎,你起来做啥,快再睡会儿,一会儿就吵得睡不着了。”
希财也没听哥哥的话,就来了一句说自己睡不着了,便跟着哥哥一起起床了。
“那个,我给你熬茶吧,我看你忙,我熬茶,你就快去弄木楔吧。”希财边收拾炉子里的灰边说。
“也行,你收拾吧,我去外面了。”说着旺财走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希财就熬好了茶,刚想喊哥哥进来喝一口就发现外边来了几个壮汉,个个都特别壮实,希财心想这些人为什么和昨天来的时候不一样,就凑出去看了一下。
“小慕啊,楔子好了吧,梁头起来了,今儿天凉,早点订楔,吓我可以早收工了。”只见其中那个带头的壮汉说道,后边几个就开始扛摞在一旁的木楔了。
“哎呀,今儿咋这早,还有一个没好呢,一百二十八个对吧,这木楔的木头得结实点,梨木用完了,我加了些苹果木,这还有最后一个,要不你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就好了。”旺财连忙解释道,手里的活儿是一件都没停,急促的赶着。
“算了吧,小伙子几个都拿完了,就差一个,没事,到时候找个以前的就行,你也够辛苦,一天就赶出来确实为难,你就这样,我们走了哈。”壮汉说着就和几个扛着木写的人一起转身走了。
“不好吧,这木楔可不是开玩笑的,你们一定要小心啊。”旺财还是不放心,跟在后面又叮嘱了几句,但他知道自己根本拗不过他们,就只能在这里叮嘱他们千万别出事,不过一两个木楔也没什么,应该没事,自己也可以歇着了。
希财看见旺财回来了,就拿着碗给哥哥倒茶,旺财又是点起了一炮旱烟,烟雾仍旧从他的鼻孔喷出,伴随着他的长叹,一些烟团留在了胡茬里,来回几个转后竟消失不见,慢悠悠的烟气就像早晨不愿意起床的小媳妇似的,伸个懒腰又猫回了被窝里,只有离他鼻孔最近的地方时不时会有两根烟柱似的烟团喷出,又一次打乱了刚刚慢悠悠地飘在旺财头顶的那一团烟气,还有那烟锅头,似灭非灭,只要你看见它突然闪一下微微的红光时,那就表明旺财的鼻孔又会有两个烟柱出现了,就这样一闪一喷,然后再用大拇指压压那发光的烟头,也不知道为啥不烫,反正你可以看得见旺财在吐烟时的享受,眯着眼,微微颤动眉头。
“哥啊,刚那几个咋那么壮实啊,口音都不像在这边的,和外边的不一样呢。”希财边倒茶边问道。
“老陕,是老陕,工程队的,负责技术搭架,没他们起不来的。”旺财眯着眼睛解释道。
“哦,我说呢,咋那么壮实呢,哥,你这下是不是可以休息了,别那么卖力了,人重要。”
“你小子到轻剩,下午还有事呢,一会儿我带你去找灶房拿副碗筷,这工头要不是看着我有用,给我点面子,你这饭碗可没啊,所以,我得勤快点咯。”旺财抽完烟喝了口茶,敲了敲烟锅头,继续说道:“这样,后边林子里有个槐树根,我一个人挖不出来,你一会儿和我去咱们给他弄出来,槐树瓷实,可以做好几个板凳呢,咱们回家的时候带着,这村里槐树还真不好找,就算有,驴头也不让咱们动。”
“行吧,我也好久没干力气活了,今天拉拉膀子。”希财接过碗来了一口茶,太苦了,受不了,又吐了回去:“哎呀,这头茶咋这么苦呢,不喝了,要命。”
希财和旺财两个人喝饱吃足便踏上了去林子的路,走的时候旺财还特意在门口留了个牌子,上面写了‘在林子’。其实林子就在屋子不远处,只是要绕一圈去找路,这边是个齐头,上不去,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顺着林子间的小路就上去了。
那个槐树根很快出现在了希财眼前,应该是为了充分利用木材吧,树根的地方被挖出了一个大坑,锯口是紧贴着根底的,光从剩下的锯口就可以想象到这棵树原来是多么的粗大,希财用铁锨拍了拍露在外面的树根,那树根一段在土里一段在土外,外边的那段被晒得发白,可以在被土压住的地方接口处看见里面的根是黑红色的,足有希财的小臂那么粗。
“哥哎,不小啊,这家伙,快成精了。”希财看着树根说道。
“锯的时候有人听见惨叫声呢,这家伙,流了好多水,你知道吗,红色的,就像血一样,都说这树好多年了,就连耿老头都说自己小时候就有这树了,耿老头八十多了啊。”旺财边说边扒拉着周边的荒草。
希财跳下了树坑,听见旺财这么一说倒有些害怕了,尤其是那脚底的树根,黑红色让希财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旺财看见希财二话不说就跳下去了,赶紧拉希财上来:
“赶紧上来,我还没收拾好呢,你着急干嘛?快上来。”
希财本来就有点害怕,结果被旺财这么一说更害怕了,立马顺着旺财的胳膊爬了上来,这时旺财从兜里掏出了几个炮仗,接着点了一只纸烟,嘬了几口就把炮仗用烟头点着扔了出去,只听‘嗖’一声,那炮仗便炸了,声音在这山沟里来回回荡着,变得越来越小。接着旺财又是一个,一共扔了七八个吧,声音夹杂在一起希财没数清楚。放完炮仗旺财便把剩下的烟头插在了树根旁边自己刚才打扫的地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希财也没听太清,只是知道是哥哥在同那树根说话。看着旺财的样子希财的心里不知道是怎么了,很不是滋味,之前看见这种仪式都是一些老人搞的,而现在在自己眼中的确是和自己一起玩大的哥哥,满脸的胡茬,岁月和现实都缠绕在了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人的脸上,有点荒诞,却又是那么真实。
希财虽然年轻,但还是耐久度太差,要知道,这黄土地上的人儿耐久度是惊人的,虽说没有蛮人力气大,但这里的人可以一直干,这就是西北汉子的由来吧。旺财看见希财这会儿明显没有刚才有力气了便让希财去休息一下。
“你去歇一下吧,别拉伤胳膊了,要知道,干活不能只靠蛮力,这样你干不了多久人就不行了,人都废了还干啥?”
希财看着哥哥娴熟的动作,自己确实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干了,就听哥哥的话,爬了上去,坐在坑边擦着汗看着旺财。
“哥,你说这树是不是成精了,就像孙猴子里面的一样,你看坑里的土都红了。”
“瞎说啥,以后不要乱说,听到没有,怪错了就不好了,前几天坝上就有几个婆娘莫名其妙的怪错了,回来又哭又闹,两鞭子就把那几个婆姨抽好了,说是几个婆姨去坝下取土的地方解手,骑在人家坟头上尿尿,还说了好多不该说的,你说他们不怪错谁怪错,不知天高地厚。”旺财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
“那后来咋了啊,那几个婆娘咋那么脚碎,还跑到人家坟头上尿尿。”希财好奇的问道。
“那里都是老坟,没人知道,大坝在那里取土,之前就取出过好几副管板,那几个婆姨偷懒去那里尿尿,其实就是拉话。”旺财边挖着坑边说。
“我现在到有点尿急,你这一说,我到不敢尿了。”希财站起来说。
“哈哈,去吧,没事的,你去后面树底下,这边没人。”旺财看见希财怂了倒是有些好笑。
希财猫着腰,穿过了一片灌木丛,看见了一片被砍剩下的木桩,应该是大坝留下来的,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可怕了,站在其中一个树桩下尿了起来。
正当希财抖着还剩的几滴尿的时候突然发现远处灌木丛里面有东西在动,这可吓了希财一个激灵,立马收好裤子猫下了腰,仔细一看又好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那里,好奇心致使他向前走去。
直到那堆灌木丛前边希财才发现是两个人,一男一女,赤裸着上身,但不成想不小心摸了一把带刺的藤蔓,“啊,奶奶的。”这一声喊叫可把两个缠绵在一起的人儿吓了一大跳。
“谁,是个谁,谁在那边,你给我出来,狗日的。”那个男的听见声音后吓得一个激灵,猛的一下转身。
“哎呀,你个狗怂日的,老娘快摔死了。”那女的惨叫一声后赶紧拉过衣服套起来。
希财从这一声哎呀就可以听出这个女人便是去果园接她的那个,看来和自己想的不错,希财啐了一口,倒是想看看那个男的是谁,他顺着灌木丛又爬了起来,探头望了望,由于希财在高处,他们在低处,是一个小山坳,他们是上不来的,也不可能想到上面有人,希财仔细看了看,那男的自己没见过,不是那天拉苹果的,也就是说不是她男人,‘偷男人’这个希财一直没想过的词汇突然出现在了他脑海里。
这对人穿好衣服后四周找了好久,倒是有些蹑手蹑脚,不敢像一般的寻人一样,所以,他们无功而返,希财也转身回到了哥哥那里。
“你这是屎涨了,还是像那几个婆娘一样偷懒去了,这一去还不回来了,来拉我一把,上去抽支烟,累死了。”旺财看见希财回来大声喊道。
“啊。。。哦。。就是突然肚子疼,叫你瞎讲,我抱着肚子跑了半天都不敢拉,这山长倒是有些渗人咯。”希财连忙解释道。
“哈哈,你个屁胆,吓死你,你没事,你老哥累死了,给,下去挖一会儿。”说着旺财把铁锹递给了希财,“差不多了,右边根开始动了,估计快了,一会儿咱们回去取绳子,早上咋忘了。”旺财边给希财指点便点起了一支纸烟,眯着眼睛吸了起来。
中午的太阳很快就展现出了它的毒辣,林间的雾气早已不知踪影,留下了光着膀子抗着一个巨大树根的慕氏两兄弟。
“哥啊,比我想的要重啊,这肩膀头快废了,哥,快快,咱缓一下,不行了。”希财的脸都快变形了,从他紧皱的五官便可以看出这个树根是真的很重。
“好好,缓一下,他娘的,都放了这么久了咋还是那么湿呢,重的要死。”
两个人走走歇歇,直到中午两点才回到屋子,希财把身上的绳索往地上一扔,转头就躺在了炕上,“妈妈哎,要了亲命了,哥啊,你说咱俩是不是疯了,扛那破家伙干啥,累的要死。”
一边的旺财点起了一支烟,吧嗒吧嗒的抽着,“今晚我教你,先把这个树根开出来,你先缓一下,我去打饭。”
希财看着走出去的旺财,心里不由难受起来,眼前的哥哥,突然间就像一个大人一般,总感觉与自己隔了一层东西似的,再也回不到当初那个旺财了。以前他们兄弟来那个人无话不说,可现在,希财感到了畏缩,长兄如父,却也有了这种不敢冒犯的心思,以至于今天看到的一切都没敢告诉哥哥,不过希财的心里还是痒痒的,就像有人在用生么东西瘙痒着他的胸口似的。
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傍晚,旺财坐在外面推着木活,希财在里面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下用斧子砍着早上挖回来的树根,在希财的脸上可以看出他的不满与无奈,“哎呀,这得砍到啥时候吗?这破木头硬的要死。”
这时旺财走了进来,“第一次学就没有耐心了?快砍,动作利索一点,没给你说砍的时候看着点,你看看你,左边一个坑,浪费不,你给我好好学,不要声缓,你哥当初就是这样学的,砍了好多木头,师傅才让我上手的,你这才开始,叫唤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