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待到正月初七，准备返回长沙，虽然初七是秦天开学的日子，但我不能陪他去学校，因为，初九我要上班，这是到新单位第一天上班的日子，马虎不得，我跟黄娟和儿子解释为第二天要上班，所以必须初七离家，不想把初七单独相处的机会留给黄娟，而且，我也给天建公司的陈冬打过电话，请他帮助安排住宿。
我不愿意说初八，我已经讨厌这个数字了，宁愿把它说成初七的第二天。
整个春节，我都在等待的忧伤中度过，如果用新手烙饼来形容我自己可能更现实，翻来覆去，倍受煎熬，不得要领。
任菲儿并没有兑现承诺，她就如一只放飞的风筝，不知不觉中飞高了，本来我手里攥着线，莫名地把线弄断了，我捏着线头还在盼望她降落，她却不知在继续飞翔还是已经跌落在那个山头，我知道，时间越过一天，她回来的希望越小，但我偏偏停止不了疯狂的思念，就像等待枪毙的罪犯，不到那一颗子弹穿透头颅，仍抱着一丝希望幻想生存。
黄娟一心想着复婚，在同一间屋子里，想不面对都难，她无时不在用可能的手段接近我，甚至当着儿子的面和我亲近，随时都有冲破防线的危险，所以，我只得选择在初七离开，而且要比秦天更早离开家，那样才有可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假期中也带着秦天去了一趟部队，看了看老战友们，战友们对我很亲切，非要在山里留宿一晚。秦天当然愿意，尽管黄娟一个劲地催促我们回来，但秦天和战士们很快玩到了一起，都是年轻人，容易沟通，他并不急着回来，我也就找到了借口。我中午和团领导们聚了一餐，晚上则被年轻的参谋干事们起哄带去营区外吃土菜，酒喝得不少，好在没醉。邓参谋说，他真没见过黄娟和谁在一起过。其实，我不应该问，见没见过，还有什么意思？
回长沙的火车已经出现了拥挤，好在去部队时就给小邓说过要订票。部队和火车站关系不错，每年都会派人协助春运，今年也不例外，再紧张的票弄一张都不是难事。小邓帮我买了一张卧铺，协助春运的战士提前半个多小时把我送上了车，所以没有感觉到特别拥挤。
顺利地上了车，来到硬卧包厢找到铺位，我的铺位上已坐着一个姑娘，见我将大包放上行李架，又将小包放在铺上，姑娘给了我一个笑脸：“这是您的床位？”
我楞了一下，再将车号牌和床位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回答：“是的，你？”
姑娘说：“我是上铺。”
“吓我一跳，还以为自己没看清弄错了。”
“不好意思，您到长沙？”
“对啊，你到哪？”
“我也到长沙。”
这是一个健谈的姑娘，也是一个大方的姑娘，东北黑龙江人，大四学生，在长沙上大学，因为考研，没有回老家过年，而是去了部队的叔叔家，现在返回学校。她在外面报考了一个培训，明天开课。
有意思的是，她的叔叔居然和我是同一个部队的副师长，只是，我不在他的那个师，开会时打过照面。可见，这个姑娘也是她叔叔提前把她弄上车的。听说我还是才脱下军装的军人，这个叫李紫涵的姑娘明显多了一份信任，要了我的手机号，还说要与我联系。
李紫涵说：“我越来越喜欢长沙了，刚上大学时还不想来，太远，是我叔叔告诉说长沙不错，再说我的考分超过重点不多，如果在本地很难录到好的学校，就听叔叔的意见报了长沙，刚来时感觉长沙气候很不适应，来的时候热得要死，看见个冰箱都恨不得钻进去，到了冬天冷得不行，一到春天，天气变化又太快了，有时候上午还穿着棉袄，下午就得把毛衣都脱了，风夹雨下个不停，到了夏天吧还找不到风，好在这几年慢慢习惯了，才发现，长沙正因为这样，才是好地方，你看那些女孩，在我们老家，到了三十岁基本上看得出年龄，而这边，都孩子妈了还一个个水灵灵的。”
李紫涵说得有些夸张，其实，女孩长得好不好，多与遗传有关，放在广阔的农村，天天日晒雨淋，再漂亮的女孩也经不起折腾。放在城市，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出门有车坐，就算骑摩托车电瓶车的女孩，还会脸上蒙个纱巾胳膊上戴个袖套什么的，与大自然的接触那么少，能不白吗？一白遮三丑，白净的女孩首先在感观上就要舒服，再加上时髦的打扮，想不漂亮都不行，看那些在农村劳作的女孩，古桐色的脸，古桐色的胳膊，甚至古桐色的身体，虽然更健康，实在不能用漂亮来形容，男人们的审美眼光早被城市的病态污染，女孩们自己也这么认为，有什么办法呢？
我说：“其实，像你这样的漂亮女孩，放在哪里都是一道风景。”
李紫涵笑得很开心，也带一些羞涩：“叔叔您太会逗女孩高兴了，我知道自己长得还可以，以我这么高的身高，放在湖南个子都不太高的女孩面前，绝对是可圈可点的，再加上不胖，往女孩堆里一扎，还亭亭玉立，但绝对没有您表扬的那样耀眼。”我估摸着，李紫涵个子大概有一米七，而且，还应该是个懂事的女孩，见我和她叔叔是同事，立即以叔叔相称，应该还是非常懂事的。只是，她这个看法有失偏颇，湖南的女孩现在个子高的也很多，只是普遍而言，身高可能比北方有些差距。
“我说是真的，你这样的女孩，给人的第一印象绝对是杠杠的，如果去找工作，很多单位都会看上你。”
“那好啊，我都不想回东北了，就在长沙找工作，如果找不到，就来找您帮忙，不会拒绝吧？”
“那是当然，不过实话说，我也才去，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帮的。”
这时候上车的人开始多了，车厢里热闹起来，不宽的卧铺空间不但挤满了人，也堆放起不少的行李，李紫涵看到无法再单独说话，只好爬上铺，我们的谈话算是告一段落，只到下车时她才溜下来，看我记完她的电话，这才告别。
我又回到了那个小旅馆，老板认识我，同意先把东西寄存。我再次拨打了任菲儿的电话，还是关机，接着去了任菲儿的医院，医院的人说，任菲儿早两天打了辞职报告，什么时候来办手续并不清楚。
我只得来到我们同居的那套房子，敲门没有反应，掏出钥匙试了试，锁已经换了，我的心彻底冰凉：就算分手，也应该给我一个交待啊，我还有衣服及用品在房间里，任菲儿怎么可以这样？
可是，我并不甘心，在楼下假山的凳子上又坐了近一个小时，感觉实在没有希望了，才缓步走出小区，路过门卫室边的玻璃窗前看到一则招租广告，居然就是那套房子，我想了想，拔打了上面的电话，门卫室的电话响起来。门卫应该注意到了，走出来说：“这套房子你是不是要租呢？”门卫是新面孔，倒是非常客气，大概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也显得格外尽职。
我说：“是想租，只是为什么不留房主自己的电话呢？”
门卫回答：“房主讲了，诚心租房的人会自己上门来，只要上门，物业就可以做主，那些想租不租的人，他们不想接电话。”
“能不能告诉房主的电话，我单独和他们谈，价格似乎有些高了。”我不得不想法圆谎，我要找到他们，哪怕电话号码也可以。
无奈门卫不开窍：“那怎么行？人家都说了，他们的电话只能我们知道，不得外传，我要告诉你了，就是对他们的不负责任。”
我也不得不摊牌：“既然这样，我告诉你吧，我曾经在这里住过，年前才离开。”
门卫走进去拿张纸看了看，然后又走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秦雨墨。”
门卫就笑了：“秦始皇的秦，下雨的雨，墨汁的墨是吧？他们防的就是你，来来来，把你的东西拿走，打个收条。他们说这房子谁都可以租，就是不能租给你。”
背着自己的东西，我差点气得要吐出血来：任菲儿啊任菲儿，你们这么做是不是太绝了？
看来，一切已成定局，我还能幻想什么呢？我只得回到小旅馆，拿着自己的东西，往天建集团赶。
好在陈冬的电话及时地打了过来：“老秦啊，你不是说中午一点多到吗？现在快吃晚饭了怎么还不见身影？不是火车晚点了吧？”
我这才想起来在车上时和陈冬通过电话，他还在等着我：“我已在市里来的路上，你能不能再等我一会？我请你吃饭。”
陈冬说：“那倒没必要，只是我给你安排住宿时碰到了刘总，刘总说你这样的团职干部到这来，怎么可以住集体宿舍呢？让我替你租房，刘总说，公司每个月给你出五百元，多的自己出，我就替你在公司边上的居民房租了个两室一厅，那里的租户年前突然退房，正好空着，月租七百，你看怎么样？”
难得战友情谊啊，虽然我和刘总没有同在一起战斗过，他能做得对我这个后来的战士如此关照很不简单，还有，小邓的面子也算够大，不然，能上班就不错了，还没去就有福利，不是太看得起我秦雨墨吗？还能说什么呢？立即打了辆的士赶了过去。
应该说，我对这套房子非常满意，离公司不远，上下班方便，房子面积有六十多平米，虽然卧室小了点，但客厅够大，关键是一应生活设施齐全。
陈冬告诉我，在市里，这样的房子出租，一个月起码也得一千好几百元，星沙却要便宜很多，因为星沙属于长沙县，县里的价格和市里价差比较大，而且天建公司又处在星沙的边缘，价格自然还要低。
我实在看不出星沙和长沙市有什么差别，但是本地人都知道，星沙就是长沙县的。在十几年前，长沙县并没有县城，县委和县政府都挤在市内一个叫潘家坪的地方，一个县没有县城很多人可能无法理解，可能市政府也不好理解，商议着县机关搬离，就把离长沙市东边约五公里远一个叫望新乡的地方划了一片地，拨了一大笔资金，将县委县城府迁到当时的这一片丘陵地带来，没想到的，十几年过去，当时的黄土坡早已今非昔比，长沙市的不断扩大，又把星沙和市区紧密连了起来，换上外地人，怎么分得清哪里是市区哪里是县城呢？何况虽然名叫县城，又冠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高新技术产业区，高新区的书记都兼任长沙县委书记，官职也比一般县高一个规格，副厅。长沙县属于全国百强县呢。
我倒是很喜欢这里，幽静，恬淡，虽然只是拆迁安置房，房子并不陈旧，时值初春，绿草茵茵，推窗可见水渡河水悠悠流过，远处的丛山青葱依旧，近处的房舍整齐有序，不说租住，如果有可能，卖给我也愿意。
陈冬说：“老秦啊，别看刘总表面上不说，其实他很看重你，要不也不会对你一个要试用的人如此热心。”
我说：“我和刘总就打了两次交道，他应该还不怎么了解我啊？”
“刘总首先肯定你是一个直率的人，他说当兵的基本都这样，也只有这样才是当兵的性格，还有，他说你当过副团长，管理能力应该不错，没想到你业务还没丢，他对你编审的那几篇文章的修改和点评很满意，还说我们现在就缺这样既懂业务又会管理的人。”
“只是这样一来，恐怕我更得好好干了，不然对不起刘总的关怀。”我笑着挽留陈冬一起吃晚饭。
陈冬拒绝了我：“刘总还在办公室等我呢，下次吧。”
“那正好也把刘总一起请了呗，顺便喝点小酒，联络联络感情，以后更好相处。”
“老秦，你可要注意，刘总是个爱喝酒的人，但他今天值班，他绝对不允许上班时间喝酒，包括晚上，这也是公司的规定，因为晚上喝酒容易放松不好掌握度，一旦喝醉，不仅不能保证第二天有足够精力上班，而且还可能出现事故，要知道，我们搞的是机械制造，出不得差错，轻则出现不合格产品，重则可能操作失误引起事故，所以，除了周六，就是周日晚上喝酒被发现，一律开除。”
“这么严格啊？”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刘总上任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因饮酒出现的伤亡事故，大老板才这么赏识他，他也是除了大老板以外，最受尊重也是权力最大的领导。”
我感觉刘总挺和蔼，没想到还是一个绵里藏针的人，看来，这并不比我的领导好对付，不过，我有信心干好。
草草吃过晚饭，在租房附近转了一圈，感觉真心不错，和山里的营区相比不缺乏安静，却又多了都市的风情，只是，少了一点家的味道。
这时候，手机响了一下，是任菲儿的信息：对不起，让您失望了，如果有机会，再给您解释，忘了我吧。
我删掉了信息，也把号码删除了，我知道，任菲儿于我，就如一道闪电，曾经照亮了我的人生，让我在黑夜里看到了光明，但终究只是一道闪电，一旦划过，我的世界里便再也找不到她的痕迹。我应该忘了她。
我没有理由不忘记她。
我必须忘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