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食堂,许克强问:“章经理,这家旅馆是你开的?”
“哪里。”章惠敏笑着说,“我哪有这钱呀,就是有,也不会在这穷乡僻壤开旅馆。这是村委会盖的楼,应该算是集体财产吧。”
“祁婆婆和祁薇薇是淞江旅馆的服务员,我可没见过这么老的服务员,她快七十了吧。祁薇薇的父母呢?出外打工去了吗?”许克强和颜悦色地说。
“祁薇薇从小就和祁婆婆在一起,两个人相依为命。我听村里人说,好像她爸爸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祁婆婆年纪大了,祁薇薇一个小姑娘家根本做不了农活。我看她们的日子过得实在可怜,就让她们来旅馆当服务员,吃住都在旅馆,一个月三百块钱。”
许克强沉吟半晌:“我看你们的经营很不规范,既然挂了旅馆的牌子,晚上没人值班吗?万一有人要住宿谁给办手续?”
“建筑工人全都住在楼上,我们在楼下还留有一间客房,就是为了应急。老实说,淞江旅馆开业大半年了,除了建筑工人,从没接待过一位外来的客人。这穷乡僻壤的,”章惠敏说,“等以后建筑队造的大桥通车了,才会有生意。”
“我看见楼梯口有扇门,晚上都关的吗?”许克强突然转变话题。
“对,我要求晚上必须关好门,否则的话谁都能进旅馆了。建筑工人每人都有一把钥匙。有些人喜欢晚上出去玩一下,回来晚了就不用叫楼上的人下来开了。”
这时技术组的人招呼一声,“队长,我们好了。”许克强一下站起来,对章惠敏说:“我们等会儿再谈。”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来到祁薇薇的住室,许克强首先看到的是,房门旁的窗户下有一张床,床上吊着一个破旧的蚊帐,床沿上半挂着一张草席,草席上沾满了血,地面上也有一摊血,祁薇薇的尸体躺在床一旁的地下。
许克强轻轻掠开覆在她脸上的长发,一张苍白而秀美的脸显露出来,尽管五官因痛苦而扭曲,但仍可窥见祁薇薇生前惊人的美丽,她的眼睛愤怒而空洞地怒视前方,似要诉说什么。致命伤在脖颈处,该处已血肉模糊。
技术组的组长法医方青松说:“我还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杀人现场,没有脚印,没有搏斗的迹象,只提到几枚模糊的指纹,除了床边这一块,别的地方没有一丝血迹。房间里别的器物也很整齐。死亡时间大致在昨晚十一点半到今早凌晨一点半钟之间吧,具体得等尸体解剖后才能确定。脖子被砍了一刀,砍的位置非常正,几乎是垂直而下,砍断了气管和颈动脉。”
“只砍了一刀?”许克强有些诧异。
“对,你看。”方青松轻轻扳开祁薇薇的头颅,“这一刀力量非常大,几乎深入半个脖子。而且位置非常正,从喉骨垂直往下,直至切断颈动脉,根本不需要第二刀,一刀毙命。”
“这么说她中刀后已经无法呼叫。”
“对,气管被砍断了。当然,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你看她临死前的姿势,还想努力往外爬。”
许克强叹了口气,站起身,“搬走吧,尽快把验尸报告给我。”
“你放心,这比较简单,下午就有了。”方青松说。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尸体抬了出去。
祁薇薇的房间被一道布帘分为两半。后半部分堆满了杂物,仿佛就像个仓库似的,杂乱无章。前面则是异常简洁,没有桌子,房间里连凳子也没有。唯一给这个房间带来些许生活气息的是床尾的地面上放着一口皮箱,皮箱垫在几块木板上,看样子是为了防潮,一面镜子和一个玻璃花瓶摆在上面,花瓶里插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许克强走到到皮箱前,挪开花瓶和镜子,“很干净,没有灰尘,这说明祁薇薇经常开箱子。咦,上锁了。”他转过身吩咐欧阳嵩,“找找看,钥匙在哪儿。”欧阳嵩把那堆杂物一样一样搬开,没有。冰柜里也没有,床底下也没有。许克强掀开草席,突然看到草席下面的褥子上有一片湿痕,凑近一闻有股啤酒味。他忙从湿棉被上揪下一小撮棉絮小心地装进一个小塑料袋里。欧阳嵩有点奇怪,心想:难道祁薇薇是个酒鬼,喜欢在晚上偷偷喝上几口?他看见屋角堆放着几箱啤酒,过去一看,里面的啤酒一瓶也不见少。
欧阳嵩忍不住说:“队长,酒是罪犯带来的,这儿的酒不见少!”
“有可能。”
章惠敏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双手抱胸像在思索什么,看见他们在厨房,忙走了进来。
“章经理,祁薇薇平时喜欢喝酒吗?”许克强说。
“喝酒?”章惠敏瞪着眼睛,“不,不会。我从来没看见她喝过酒。”
“那么,你知道建筑队有谁喜欢喝酒?我指的是那种每顿饭前都要喝酒,而且每次都会喝得醉醺醺的酒鬼。”许克强又问。
章惠敏微微一笑:“许队长,这种事你应该去问范华,我可不清楚。”
“章经理,昨天晚上你在哪里?”许克强突然问。
“我……”章惠敏脸上第一次出现恼怒的表情,“我哪儿也没去,在家。”她冷冰冰地说。
“有人作证吗?”许克强咄咄逼人,毫不退让。
“很不巧,没人作证。我丈夫在外地做生意,公公婆婆不跟我们一起住。昨晚就我一个人在家,我老早就睡觉了,不信你们查去。”
“好了,好了。”许克强像条变色龙似的,口气马上缓和下来,“我们也是例行公事,你去忙你的,有事我再叫你。”
这时,罗建勇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从食堂门口进来了。根据他们的调查,昨天下午因为下大雨,建筑队提前收工,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食堂用餐。大多数人都反映昨天晚上困得很,早早便睡了,最晚的那个人也是在十点左右就睡觉了。
接着是一份长长的菜单,所有人昨晚吃过喝过的都记录在册。厨房的菜一共六样,这点看不出什么名堂。有些人挑着吃了其中几样菜,有些人则全吃过。饭则完全一样。昨天晚饭前,他们搓了几个小时的麻将,赢家请客,好几个人喝得醉醺醺的,根本没吃饭。
值得注意的是,汪林昨晚不在旅馆,整个建筑队就他一个人不在旅馆。
“什么?”说到这儿,许克强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罗建勇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昨晚汪林根本没在食堂吃饭,下午回来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人知道,但肯定是十点以后了,因为他同屋的伙计十点睡觉时他还没回来。我们特意询问了汪林昨晚的去向,他自己交代因为心情郁闷,去淞江河边散步,一直到深夜十二点左右才回来。汪林说这番话时神色慌张,吞吞吐吐,很明显是在撒谎。昨晚下了场大雨,在雨中散步到深夜,这不可能。当我们问他回来时有什么发现时,他说,在远处他看到旅馆前好像有个人影在徘徊,等他走近时却没发现什么,因此,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我问建筑队的工人,他们反映说汪林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经常傍晚时分出门,到深夜才回来,问他干什么去了,他也不说。老许,你看怎么办?”
“你派个人去村民那儿打听打听,或许就有收获。他没吃晚饭,又是徒步行走,走不远的。另外,再派几个人在附近田地看看,如果昨晚真有外人来,说不定还有线索。”许克强淡淡地说。罗建勇点点头,出门去了。
许克强又来到祁婆婆门前,章惠敏独坐在一张凳子上,好像正在想着什么。许克强冲她招手,问:“刚才我有件事忘了问你,据你所知,祁薇薇有男朋友吗?”
“没有。”
“那有没有人追她呢?她长得挺漂亮的,是吧?”
“追她的人多了去了,建筑队就有四五个小伙子没事净往她房间里跑,都被祁婆婆赶出去了。”
“比如说……汪林?”许克强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一下。
章惠敏一怔,随即笑出了声,“汪林?他都三十出头了,他有这份心也没这个胆呀。队长你看他们俩合适吗?”
“那村里呢?村里的小伙子就没人追她?”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件事你应该问祁婆婆,或者陆亚东,他和祁薇薇是老同学,比较谈得来。”
“好了,你去看着祁婆婆,她醒了马上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