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东生、商百富和琴有况原本出生在距离关东城100公里外的偏僻小山村——西嘎村,儿时他们就是很好的朋友。村内隐着一个老拳师,谁也不知他老家在哪里,为什么来到这个村子,而且孤寡一个。此人性格孤僻,从不与人交往,也从不显示武功。
只是那年春节之前,墨东生家杀过年猪,请了全村的男性成年人吃肉,老拳师也在其中。
当天,墨东生父亲还准备了凭票才能买到的白酒。喜欢喝酒却常年喝不到酒的老拳师多喝了几杯,酒后吐真言,露出了会武术的家底儿,当场还演示了几套武术套路,博得在场的人个个喝彩。颇有心计的墨家父亲割下10斤肉让儿子送给老拳师。老拳师当然明白其中之意,便收下墨东生为弟子。当年,墨东生刚刚9岁多一点。两月后,墨东生因一人习武太寂寞,于是才有了商百富和琴有况的加入。
墨东生比琴有况大一岁,比商百富大两岁,所以他是大师兄,琴有况是二师兄,商百富是三师弟。他们三人中最有远见和心计的是琴有况。墨东生学的是太极拳,商百富学的是八卦掌,琴有况学的则是戳脚。戳脚是“九番御步鸳鸯勾挂连环悬空戳脚”的简称,又叫“九番鸳鸯脚”,这是一种拳脚并重突出用腿技击性很强的一种武术。琴有况在学习过程中比师兄和师弟都刻苦,成绩也最突出。
到了20岁的时候,老拳师离开人世,他们也不愿再在小山村里生活,于是一起来到关东城,想闯出一片天地来。可是,他们小时候整天迷恋武术,时间大多都用在了练功上,文化课的学习成绩自然上不去,结果,他们连初中都没有读完。来到大都市,除了在工地上码头上或者货运站干一些体力活,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可是,谁也不愿一辈子做小工,想做大事情又不知道怎么开头,整日都在苦恼中混日子。
一天晚上,墨东生悄悄把两位师弟叫出工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学了一身武功,哪里也用不上,不能白学呀,不如咱们这样……”
在墨东生的策划下,他们开始了抢劫行动,先是在夜里抢劫行人身上的钱物,而且屡次得手,便辞去了工作,转向大白天在旅游区抢劫游客,依然次次得手。不久,他们从低矮的平房搬到了宽敞明亮的楼房,胆子也越来越大,开始策划干场大的,然后再巫婆改行——弃恶从善。于是,他们又拜了把兄弟,墨东生为大哥,琴有况为二哥,商百富为三弟。
至于他们拜了把兄弟之后,是否共同抢劫了博物馆和古玩店,是否又共同策划并实施了诈骗案,目前都没有证据来证明,但是,自从商百富因为诈骗罪被捕入狱之后,不到一年时间里,“墨东生房地产公司”成立了,琴有况也买了房子,承包了数百亩山地种植树木,同时开始收徒弟传授武术。至于他们的起动资金从哪里来的,当时并没有人过问,李道根曾请示领导要对他们进行调查,由于种种原因都没有成行,如今20年过去了,这一笔“老账”早已无从查起。
现在的琴有况住在关东城南郊农村,非常大的一个四合院。正房一排六间,东头第一间是他的卧室,第二间是客厅兼休息厅,也是接待高级客人的地方,第三间第四间是通着的,四周没有窗户,门一关便是完全封闭,这是他独自练功的专用地方,最西面两间是女弟子陶彩凤的卧室兼封闭练功场。琴有况没有结婚,自然没有儿女,便将陶彩凤看作女儿一般,自然会给予特别关照。
东厢房一排六间,一间厨房两间餐厅,剩下的三间是仓库。西厢房一排六间,其中三间是室内练功场,中间是通着的,另外三间也是通着的,是徒弟们的卧室,也是上理论课的地方。院子分为三部分,中间一条红砖铺就的三米多宽的路,从正房正门直通大门,东西厢房前各有三米宽的红砖地面,正房前有5米宽的红砖地面,大门内有10米宽的红砖地面……这些红砖地面围城了两个练武场,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细面沙。
李道根赶来的时候,琴有况两个大徒弟各带一群师弟们,分别在两个练武场练功,正房里的陶彩凤跑着迎了出来:“你找谁呀?”
李道根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20多岁胖墩墩颇有男子气的女人:“我找琴有况。”
“哦,我师傅在……”
“我听到他的声音了。”李道根转身朝西厢房走去。
琴有况正在西厢房为新来的徒弟们上理论课,见到李道根当即停止讲课,让陶彩凤将李道根带到自己的小客厅。陶彩凤说了声“是”,接着说“跟我来吧。”说完竟独自先向正房走去了。
“看来这里只是练习武功,很少学习文化啊,否则这女弟子怎会如此的不知礼数……”李道根心中感慨着,突然发现这女弟子竟然还是踮脚,左脚高右脚低,只是不够严重,刚才跑过来时没有看出来。“这踮脚也能学习戳脚功夫?”李道根心中有些怀疑。
其实,他是核实了商百富6月13日确实在酒店里花天酒地了一天,没有作案时间之后才来“拜访”琴有况的。当然,商百富没有作案时间,不等于他不会雇凶杀人,或者他是幕后黑手。“拜访”琴有况,一来查看他关于墨东生死亡之后的反应,二来也想从他这里发现商百富可能杀人的动机——尽管发现的机会可能会很小,但是,他也不会放过。
李道根刚在小客厅坐下,琴有况便走了进来。他吩咐女弟子泡了茶,然后让她出去带领刚来的师弟们练习基本功,这才对李道根说话:“20年不见了,李大警官不但名气越来越大,而且更加精神抖擞了。”
“没有办法。世上只要有罪犯,当警察的就不能不保持警惕。”李道根点燃雪茄烟。
“20年前你可是不抽烟的。”琴有况喝了一口茶,“其实我也有事情正要拜访大侦探呢。”
“请说。”
“我大哥的遗体什么时候可以火化?”琴有况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有一句俗语,叫做‘入土为安’,我不能让我大哥总这样‘不安’啊……”
“可以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李道根说,“你对墨东生的死有什么看法?”
琴有况脸上有了一些痛苦:“唉,这只能怪他自己不够谨慎。”
李道根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
“他不可能自杀,肯定是被人杀害的,而且死在那么安全的地方,如果不是他的亲信怎么下得了手?这不是不够谨慎吗?”
“你好像知道什么?”
“用膝盖想也能想得到是谁干的。”琴有况放下茶杯,“20年前,商百富因诈骗入狱,出来后怪我和大哥没有花钱救他出来。您想想,大哥开了那么一家房地产公司,其实都是借的钱,赚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还债,怎么可能有闲钱救他?再说,他是犯法之人,我们怎能知法犯法?再说我这里,虽然赚了一点辛苦钱,可是承包山地还不够,也是借了很多的外债,山上的树又不能很快回本,利息却越来越多,我全仗徒弟们的资助才得已活命,也没有闲钱啊!即便如此,他出狱后,我和大哥还是全力帮助他开办了建筑装璜材料公司,可他经营不善效益不佳,这不能怪我们呀?可他还向我们借钱,而且一借就是100万。大哥这些年赚了一点钱,也都贡献给社会做了公益事业,哪里还能拿得出来?所以,我猜测,肯定因为不满大哥才动了杀人之念。”
“听你的意思也向你借钱了?”
“没错。”
“也是100万?”
“没错。”琴有况又端起茶杯,“您怎么不喝茶?”
“我只喝浓茶。”
李道根已经抽了大半截雪茄烟,屋内已经是烟雾缭绕了。
“这样啊。”琴有况站起身推开窗户,向外面喊,“陶彩凤——”
李道根也随之站起身,看到正在外面带领师弟们练功的陶彩凤,功夫还真是很到家,心中暗自思忖:“这踮脚说不定正好适合修炼戳脚呢,琴有况确实眼光独到。”
陶彩凤跑进屋来:“师傅,什么事?”
“给李大神探泡浓茶。”
“是。”陶彩凤教师弟们练了一会儿功,又跑了近50米才到屋内,竟然丝毫不喘。李道根心中暗自佩服,这小女子的武功基础真的很扎实,看来琴有况的功夫早已不是当年的水平了。
陶彩凤重新泡茶的时候,琴有况继续说:“没有办法,我只好将积攒了多年的养老钱,11万一分不少地都给了他。”
“如果没有这11万呢?”李道根看到陶彩凤开始不停地咳嗽,这才将烟掐灭,“难道他也会向你下手?”
“说不定早和大哥做伴去了。”琴有况摆手示意陶彩凤可以走了,然后说,“当然这11万他不会满足了,他要的是100万,经过商谈,限我在三年内给足100万,否则,结果怎样还很难说。”
“这我就不明白了。”李道根盯着茶杯看了一会儿,看来没有打算喝的意思,“你们是师兄弟,后来又是把兄弟,他如此向你们要钱,和敲诈勒索没什么两样,理由是什么?”
“当然有理由了,把兄弟就应该同甘苦共患难。他以为自己入狱独自患难了,而我们却在发展自己的事业,违背了结拜时的誓言,所以要让我们做出补偿。可是,我们已经做出了许多,难道还要补偿一辈子吗?”琴有况说最后一句话时有些激动,看得出他对商百富的勒索十分气愤。
琴有况这个理由李道根根本不相信,但是,他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起身告辞。接着,他要去拜访墨东生的妻子杨雪玲,希望在她那里能够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17年前,杨雪玲还在上大学时就与同班男生确立了恋爱关系,毕业后双双被关东城一家外企老总相中,被高薪聘入。一年后,就在他们准备结婚前7天的晚上,已经休假准备结婚的未婚夫,突然将她带到凯撒大酒店去见老总,中途,未婚夫竟悄然离开,老总开始对她动手动脚。杨雪玲似乎感觉到这是一个骗局,好言抚慰老总,终于得知未婚夫以国外分公司总经理的条件,将自己换给了这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于是,狠狠打了这个外国老总一耳光,然而夺门而出。
不想,这位外国人带着四名随身保镖,将已经跑进一楼大厅的杨雪玲硬生生抓了回来,正巧被来这里找乐子的墨东生遇见,一顿拳脚将四个保镖打倒在地,将杨雪玲安全带了出来,从此他们认识了。不久,杨雪玲走进墨东生的公司,成为一名高级主管,又过两年,二人登记结婚了。
杨雪玲品貌双全,墨东生爱若至宝,尤其对杨雪玲的商业头脑和管理才能,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他告别了花天酒地,两颗心一半给了公司一半给了杨雪玲。次年,杨雪玲生了儿子,也就告别职业生涯,安心地做起了全职太太。
后来师小严的到来又让墨东生“惊心动魄”了一回。师小严与杨雪玲单从相貌和学识上讲,难分伯仲,但是,师小严比杨雪玲多了一些娇媚和温柔,更擅长一点讨好男人的虚假功夫,于是让墨东生忘记了心中对杨雪玲默默许下的忠诚,很快就将师小严抱上了床——只不过,这一切杨雪玲至今尚不知道,还以为墨东生完全因为工作繁忙,加上年龄稍大,已经没有精力过多分心在自己身上。
杨雪玲还沉浸在失去丈夫的痛苦之中,独自坐在一旁默默流泪。小保姆坐在她旁边不停地递给她面巾纸。李道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我们有理由怀疑墨东生是被谋杀的。”
“肯定是这样。”杨雪玲抽泣着说,“就算公司倒闭了,他也不会舍得我们母子而自杀,一定是有人害了他。”
“至今我们没有掌握有价值的线索……”
“所以希望在我这里能够得到?”杨雪玲已经明白李道根的来意,“可是,我已经10多年没有过问公司的事情了,我实在不知道什么。还是……有什么需要的,您还是问吧,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最近,你有否发现墨东生有什么反常的言行?”
“反常言行?”杨雪玲认真想了想,“这段时间他回来少,回来也只是亲近儿子,理我都很少,至于反常言行——好像10几天前一次回来,他很生气,说过去一个把兄弟向他借100万,他不给,好像他把兄弟用话威胁他,别的——别的没有什么了。”
“你觉得丰未古和师小严两人怎么样?”
“他们对老墨很忠诚,工作也很卖力,不会是他们吧?”
“没有证据,我只是随便问问。”李道根拿出雪茄烟,用手势请示了一下,得到女主人的许可才点燃,“丰未古和师小严这两个人谁更可靠?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两人中有一个说了假话,你认为最可能的会是谁?”
“这个——应该是师小严吧。”杨雪玲咳嗽了两声,继续说,“我也没有证据,我和他们接触都少,只是一种感觉吧,我觉得她有些做作。”
其实,丰未古的嫌疑已被排除,李道根故意这样说,是想知道杨雪玲对师小严的看法,丰未古只是做了一回道具。
“你们看,我不抽烟还不行,抽了对你们影响不好,告辞了。”
李道根转身要走,却被杨雪玲拦住。
“我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将我丈夫的遗体运回来?”
“不会久了。如果尸检那边再没有其它要做的项目,就可以运回了。”李道根走到门前突然停下来,想了想又问,“对了,国不可一日无主,一个公司也不可一日无首脑,不知公司现在谁做总指挥?”
“我丈夫既然被定性为他杀,所谓的遗书就是假的,上面的话也就不会作数了,所以我出山了,现在是代理董事长。”杨雪玲落落大方地说,“等案子结了,遗产继承手续做完,我会正式出任董事长。怎么,李队长不会怀疑我为了当董事长杀害了我丈夫吧?”
“哈哈哈……”李道根并没有放声大笑,但是笑声却很爽朗,“我的意思是,工作中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对破案有价值的东西,千万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啊——原来如此呀……”杨雪玲嘴角挂上了笑意,“那是一定。”
回到支队,李道根向訾局长阐述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没有找到直接证据,更无法确定嫌疑人,但是,商百富向墨东生借钱遭到拒绝,因而二人闹僵这是肯定无疑了,因为在琴有况那里也得到了证明。商百富虽无作案时间,但是他的杀人动机已经明显,嫌疑不能排除。师小严的嫌疑虽然在增大,到底还是没有证据,杨雪玲对师小严的判断也只是直觉。
訾局长突然说话:“我听明白了。根据现在掌握的信息,商百富有杀人动机,但是没有作案时间,师小严有作案时间,但是没有杀人动机,那么,商百富和师小严会不会有某种关系呢?”
“哈哈哈……”李道根使劲儿抽了口烟,“别看咱局长平时好像猫守老鼠洞——不动声色,关键时刻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这正是我放下师小严调查商百富的原因……下一步我们就调查师小严和商百富的关系。虽然这只是一个假设,但它合情合理,说不定我们会草船借箭——弄一个满载而归呢。”然后看着黎敏军问,“商百富的情况怎么样?”
“一点反常都没有,什么也没发现。”黎敏军说,“上午忙了一上午高尔夫球竿,下午又去挑选高尔夫球,心思好像根本不在生意上。”
“他怎么懂做生意?有两个好助手就行了。商百富那边你还要盯紧,同时调查一下他与师小严是否认识。”李道根转向訾局长,“另外,我想重新勘察墨东生的死亡现场。尽管上次勘察也不是骑兵游公园——走马观花,但我还是不信作案人手法如此干净,留不下丝毫证据或线索,肯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