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茗茶馆虽然不是平安县最大最有品位的茶馆,却是平安县最红火的茶馆。茶馆位于县城西北角,座北朝南,主要是面对百姓大众。大家坐在一块儿,喝喝茶,聊聊天,说说趣闻,侃侃山,说完了就走,大多谁都不认识谁,也不用负什么责任。每天县里县外发生的事情,大到官员升迁宦海沉浮,小到家长里短鸡鸣狗盗,肯定会第一时间在这里传出。清茗茶馆简直就成了平安县的趣事苑和说书场。
太阳高高地悬在头顶,洒下万道金光,烤得人一动都不想动。清茗茶馆里茶客暴满,大家喝着香茗,聊着趣事,打发着酷热。聊来聊去,话题自然就聊到了震动方圆上百里的两官六命一案上。有的说这案子奇,悄没声儿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死了。有的说这案子怪,两任大人,从知县到知府,都没理出个子午卯酉来,人竟然一命呜呼了。有的说这案子邪,谁接触谁送命。有的说,这案子不好破,没几个官吏敢接手这扎手的活儿。还有的说那可不一定,据说这案子都惊动了当今圣上,皇上肯定会派断案如神的大臣来平安,此案侦破指日可待。
“破什么破呀!”突然,西北角的一张桌子上,一个骨格清瘦的人站了起来,“这案子,根本就破不了。”
“为啥?”众人扭头看着他,“你说破不了就破不了呀!这天下可大着呢,能人可多着呢!平安县的人破不了,可满大明朝的官都破不了?”
“它要真是人做下的案子,肯定能破得了。可问题是这个案子它不是人做的!”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被那人吸引了:“什么?不是人做的?那是什么做的?莫非是鬼做的?”
“对喽!”那人点了点头,“这案子从一开始就是一起鬼案。”
“别瞎说了。”
“是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有什么鬼!”
“我董老三啥时候说过谎话?”那人看了看众人,“其实呀,官府和冯家只说发生了命案,却没有说其间的细节,真的有鬼呀!”
“说说,到底怎么个有鬼法!”众人纷纷放下茶杯盏,静待董老三的下音。
“这案子闹鬼,还得从一个月前冯德彰冯员外遇鬼说起……”董老三慢慢呷了几口茶,清了清嗓子,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月前,冯员外去城外一个亲戚家赴宴,酒宴结束,冯员外叫过跟随的仆人牵过马去,准备上马。可就在他一只脚刚刚伸进马镫的时候,那马竟然长嘶一声,突然尥了七八个蹶子,一下子就把冯员外甩出去了,那碗口大小的马蹄子,离着那仆人的脑袋就差那一韭菜叶哟!然后,那马就像疯了一样,又踢又刨又咬又叫,最后蹬开四蹄,像鬼赶着似的,箭一样就冲出庄去了,一路咆哮着往山里冲了进去。等众人回过神儿来,扶起冯员外,见冯员外没什么大事儿的时候,这才去追那匹马。可大家顺着马的影子追入深山,就见那匹马丝毫没停,直接冲上了绝命崖,一头栽了下去。等几个下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赶到崖底时,那匹马早已变成了一堆肉泥。”
“马惊了,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呀!”众人纷纷说道。
董老三喝了口茶,摇了摇头:“可问题是,这匹马一向对冯员外俯首贴耳,温顺得就像一只绵羊,而且它平时就有些怕水,可那次却连过几道河溪,追着赶着似地去赴死,难道这不算怪异?!”
“怎么说也只是一匹马呀!”众人还是不太认同董老三的观点。
董老三笑了笑:“你们听我说。马死了,冯员外家大业大,自然不在乎一匹马,可他的朋友在乎呀!他们在乎冯员外的心情,怕他受了惊吓。所以三天后,几个朋友在翠仙楼设宴,为冯员外压惊。冯员外高高兴兴去赴宴,酒宴也是尽兴而散。可就在冯员外刚刚走出翠仙楼的时候,头顶上‘咔嚓’一声,翠仙楼上挂着的那个大木匾,竟然掉了下来,闪电般砸向了冯员外。要不是旁边的一个伙计推了他一把,冯员外当时就会横尸翠仙楼下。诸位都知道,这翠仙楼可是老名号了,那挂木匾的铁链什么的都有拇指粗,可它就断了。能说不怪?当时可把翠仙楼的老板吓坏了,急忙免了酒钱,又赔了冯员外纹银五百两,可冯员外分文没收,还一再叮嘱所有的人不要把坠匾的事儿说出去,以免影响翠仙楼的生意。所以翠仙楼对外说把木匾摘下来重新上漆了,其实是木匾摔碎了。现在,翠仙楼的老板早已卖掉了翠仙楼,远远离开了平安县,我也才说出这件鬼事儿。”
到这会,众人没再抬扛了,有的人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那事儿刚过去三天,冯员外家就不太平了。先是半夜三更莫名其妙地有女人凄惨的哭声。据说,最早是大少爷君泽听到的,然后是丫环小凤,接着是小少爷君健和二太太司竹。接下来,一个女鬼,浑身穿白挂孝,在三更突然出现在冯宅,然后神秘消失。仅仅三天后,也就是六月初十,大少爷君泽就死了。而且,那天晚上,那个女鬼又出现了,还扑进了大少爷的房间。大少爷死后,冯家就报官了,可知县吴大人还没查出个眉目来,丫环小凤竟然上吊了。又过了几天,小少爷君健也突然暴毙身亡,而随后,二太太司竹竟然也悬梁自尽,悬梁之前还咬碎了自己的舌头。”
众人顿时沉默不语。老半天,一个人开口问道:“这些事儿,你说得倒挺吓人的,跟真的似的,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冯宅的更夫老吴头儿,我们俩是过命的交情,这些都是他跟我说的。”董老三看了看众人,“不过,这老吴头儿也看见了那女鬼,现在吓得半呆半傻,疯疯癫癫,恐怕一般人问不出来哟!”
“我看呀,多半是那个老吴头儿胡说八道。”有人说道。
“不!”董老三摆了一下手,“大少爷是女鬼进了屋,死了;而二太太司竹死的时候,同样也是被女鬼上了身。”
“怎么上的身?”
“她死之前,竟然突然去了知府潘大人那,而且呀,她竟然脱光了身子……”
众人哗然,再要问时,董老三则连连摆手,不再往下说了。
坐在角落里的卢望洋向铁英豪和何捕头扫了一眼,站起身来,离开了茶馆。来到僻静处,卢望洋看了看铁英豪:“你跟着那个董老三,一直跟到他的家,单独查问,顺着二太太司竹这条线查下去。我和何捕头去找老吴头儿,问问他冯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然后咱们客栈里见。”
铁英豪点了点头:“何捕头,驸马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说完,抱一抱拳,转身离去。
卢望洋看着铁英豪远去的身影:“走,咱们也要去会会那个吴老头儿,看看冯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奇闻鬼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