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什么好啊?”张大尉的儿子从皮床上站起来,“你给我爸吃的什么破药?胃没治好,把肝吃坏了。”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纸盒,“啪”,扔在李成功面前的桌子上。
“你谁呀?说话客气点。”小雨不知啥时进来了,见他这么对待父亲,朝他瞪起了眼睛。“你是谁?别他妈跟我吹胡子瞪眼!”张大尉儿子冲小雨去了。小雨也不是省油的灯,“啪”,一拍桌子跟他吵了起来。两个年轻人越吵越凶,不可开交,李成功把小雨拽开,呵斥了她两句。
李成功安抚张大尉的儿子,“小伙子,不要这么大火气。有事慢慢说……”
原来两个月前,张大尉的老胃病犯了,不管吃什么都梗在食管,总是堵得慌,一月之内体重降了十几斤,他来找李成功给瞧瞧。李成功给他开了单子,说:“你先去做个‘彩超’,再去化验一下‘肝功’。”
张大尉说:“我这是老胃病,开点药吃吃得了。”
“体重下降得那么厉害,一点都不正常。我看,还是全面检查一下好。”李成功把玩着铅笔说。他这么一说,就有些邪乎了。张大尉的脸当即就变成茄子色了,颠颠交钱去了。
“彩超”结果出来了,张大尉患有严重的胃炎。“肝功”结果也出来了,他是“乙肝”病毒携带者。他这个病情,李成功多年前就知道,那时他在乡卫生院工作,张大尉同村一个采石头的农民被砸断了腿,需要输血,张大尉和十多个村民献血时,查出来他是“乙肝”病毒携带者,不能输血。
李成功又让张大尉去做胃镜。在他花了四百多元的检查费后,李成功确诊他患有糜烂性胃炎和浅表性胃炎。
“这是一个疗程的药,你先吃吃看,效果好,再接着吃。”李成功把他开的药方顺桌面推到张大尉面前。
“多钱一个疗程?”张大尉问。
“一千二。”
“开点便宜的,止疼就行。”
没等李成功开口,小雨在一边说:“像你这样的老胃病,最危险了。不及时治疗,会病变的。”
张大尉不经吓,虽心疼钱,却更惜命。他抓起桌上的药方去了药房。抓了药,他又转了回来,“李大夫,这药上的说明写着,肝功能不全者要慎用,我的肝不好,能吃吗?”
“没事,吃吧。”李成功正在低头写病历。
“说明书上说,不能连续吃,吃三周就得停一段时间。你给我开一个月的,行吗?”张大尉疑惑地问。“别人都吃两三个疗程,也没咋地。”小雨嫌他啰嗦,白了他一眼。“这是新药,放心用吧。”李成功摘下眼镜,从病历本上抬起头说。就这样,李成功让张大尉连吃了两个疗程。
“自己看。”张大尉儿子把在省城化验的单子扔在桌上。
李成功不看则罢,一看不仅头冒虚汗,腿肚子发抖。现在,张大尉的肝是“大三阳”了。
“省医院的专家说了,我爸的消瘦不是胃的毛病,是肝的毛病,”张大尉儿子的火气很大,手指把桌上的化验单敲得“嘭嘭”响,“可你,却非说是胃病造成的。这他妈还不算,还给他吃损害肝脏的药,还让吃两个疗程。你瞎呀,说明书上说对肝脏有害,说不让连着吃,你却说没事。你们真损呀。就为了多挣点分成?损到家了你们!怪不得老百姓都说你净开黑心单子呢……”
被戳到了痛处,李成功的脸挂不住了。这时正是下班时间,走廊里的人听到吵闹声,都围在门口瞧热闹。小雨见张大尉儿子说话这么刻薄,觉得挨了欺负,就撸胳膊挽袖子的和他们吵。
这些年李成功最看重的,就是面子。他见一些医护人员往屋里探头探脑,还有几个患者堵在门外撇嘴议论,面对这种场面,李成功觉得椅子下像架起了一盆火,烤得他汗都出来了。李成功太难堪了。他尤其受不了张大尉幽怨的眼神,他说:“请你们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张大尉儿子的指头点着化验单,一脸愤怒地说:“扯淡!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怎么开那么些黑心单子?”
“我要是故意的,出门让车撞死!”李成功心里一急,脱口发了个毒誓。
海口的气温要比家里热十几度,李成功他们来时穿着羊毛衫,一下飞机就像进了桑拿房似的,汗津津的。他们赶紧脱下羊毛衫,挤进空调大巴。他们走的是旅游团,半月游。旅游路线是海南——桂林——九寨沟——三峡。
李成功和胡福既是老友,又是摄影发烧友。旅行团大多是县里的老干部,都认识。
下午3点半,旅游车把他们拉到一家酒店门前。登记房间时,导游小姐说,离晚饭时间还早,大家就在酒店附近转转,领略一下海南的椰风海韵。
领完房间钥匙,李成功和胡福乘电梯上楼,找到房间打开门,李成功一头扎进洗手间,哗哗地洗手、洗脸。胡福在外面等急了,催道:“快点洗,酒店后边的椰林不错,咱去拍个照片。”李成功出来拿出数码相机,跟他出了房间。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海南,对这里的椰风海韵感到很新鲜。胡福像个小牛犊子似的,扎煞着双臂在椰林里撒欢。李成功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气,举起相机,想拍个椰林的照片。
他的手机响了。
话筒里传来张大尉的声音,苍老而虚弱。“我在中医院住院呢,我儿子说,要你先拿三千块住院费。”李成功的嗓眼儿一下子像被塞进块椰壳似的,干硬干硬的憋得他喘不上气来。胡福站在远处一株高大的椰树下,喊他去给拍照。李成功说:“对不起,老张。我现在在海南旅游,等我回去,咱们再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