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谈什么？
你哪单位的？你们领导叫你来的？问这个干什么？吃饱饭没事干。你们主席我认识，不是那小……什么吗？你们搞文艺工作应该多深入工农兵，多搞点有意义的东西。这也是老问题了，强调几十年了。
对，这当然代表一方面。也不一定都是老资格，够上离休的都能来。他们几个都是老家伙，抗战的。你跟他们聊聊就明白了。老家伙发牢骚跟一般人发牢骚能一样吗？他们都是……忧国忧民的牢骚！建设性的。跟你说你也听不懂，打不打麻将那是次要方面，那不能代表。从前我搞运输站的时候成天跟汉奸特务打麻将，那是工作需要。嘿，当然有姨太太，漂亮得很呢。你不服？所以看问题要全面，不能说老同志打打麻将就怎么怎么。不是这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总有个目的嘛。
好，我给你说说。第一，麻将这东西没有阶级性。敌人能打，我们也能打。资产阶级能打，无产阶级也能打，这跟自由化没关系，中央也没说不能打麻将。资产阶级能用它腐蚀青年，无产阶级也能用它分化瓦解敌人。从前我搞地下运输时候，就利用打麻将争取过一个二鬼子稽查员。他老输，我就借钱给他，那他还能不为我办事吗？这人后来镇反时被镇压了。他还能说出我的名字来，要我证明他为我们办过事，有功。那我就能证明吗？办过事是办过事，该镇压还得镇压，敌人嘛。这点界限不清还得了？后来造反派还为这事整我，说我是老牌特务。整去吧，我拍拍屁股比你们脸都干净……不说这个了。这是第一。第二，麻将这东西，还是很好的嘛。当然青年人最好不要迷上这个。对老同志来说还是很好的娱乐。它不费脑子。比打扑克好，打扑克要打对家，打不好就吵起来了，伤感情。还是它好，消磨时间，几圈牌一上午就过去了。再就是不伤身体，现在不是说要多元化多层次多方面吗？我看它也符合这一条。今年市老干部局组织老同志麻将比赛，这就很好嘛，要把它纳入健康发展的轨道嘛，巩固提高嘛。嘿嘿，我是总分第二名，那天没发挥好。另外最重要的，这么些老同志非要退下来，死又死不了，管又管不上，你要他们怎么办，小平同志是说让老干部发挥余热。可底下听你的？都在搞自己一套，搞小圈子，拉帮结派……算了，不谈这个了，顾问？怎么顾？怎么问？谁请你问？你人没走茶就凉了。不谈这个了。现在请我干我也不干了，谁搞的事谁自己擦屁股。搞得这个乱！他非搞资本主义不结。我早就是说过了。物价，哼，还要涨呢，我这话搁着！说哪啦？
对，第三，麻将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交朋友，化干戈为玉帛。打打麻将，老家伙们经常见见面，谈谈心，多少年前的疙瘩都解开了，人老啦，谁也不愿带个疙瘩去见马克思。
跟你说也没关系。今天他没来，他回来你可以找他谈谈。这么说吧，他打右派时候，我搞党的工作，他就认为是我在整他，怎么也解释不清。我怎么会整他呢？谈起来全市搞经济工作的老杆子就我们俩。从前我们就认识，我，在上海，他在苏北。我们党过去注重战争，对搞经济的干部本来就瞧不上。矛盾当然有一些，工作上的。他打右派完全是组织上的事，组织上的错误当然由组织负责，怎么能怪我呢？我算老几？可他非落实到我头上来。当然，我也说过他的情况。组织上要我说敢不说吗？后来他平反了，就一直跟我过不去。造反派整我那些材料老实说就是他提供的。我不计较就是了，我能跟他一样吗？XX同志说得好，你挨整我挨整大家都挨过整，你上台我上台大家都上过台。过去事情还提它干什么？要说怨气我比谁怨气都大！我叔叔，大别山时候就是师长了。我婶娘也在红军里做事，写得一手好字。枪毙我叔叔还是XX同志亲自带人去执行的，那时有多少好同志叫自己人干掉了谁能说清？我怨谁去？特别残酷的是，我侄子才生下来几个月就……那时的口号叫斩草除根扫地出门。我婶娘当时就疯了，所以才没杀她。后来听说……街上随便哪个二流子给口饭吃就拖去奸污……这些事你不要记。现在年轻人也无法理解，说了没好处。革命，不是那么简单的，哪像书上那么写的电影那么演的。这些你说我怨谁去？只能说当时环境太残酷了，斗争太复杂了，国民党太凶狠了。人杀红眼了看见狗都想咬一口。
计较那些老账没意思，也说不清。现在好了，我们常见面，打打麻将，谈谈过去的老人老事，心情也平和多了。上个月他还上我家来，为他小三子调工作的事。我当时就给交通局打电话说了，咱能帮忙还不帮忙吗？和谐社会嘛。
没事，不用谢，你多了解了解，什么事都要避免个片面性。多写点积极的，正面教育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