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节这天,齐巧云买了一只蓝水翡翠玉牌。
玉器店的女老板是个刚做母亲不久的女人,心心念念发大财给孩子买房子,免得房价涨得她买不起,因此玉牌的要价很高。齐巧云费尽千番力气,也没有砍下价来。她不想买了,出店门时,女老板的手机响了,手机铃声是古琴曲《关山月》。齐巧云一下子走不动了,回过身,说了声:“买。”
齐巧云的家在丝绸路上,几年前,丝绸路的两边全是卖丝绸的摊子,白金色的、肉粉色的、宝蓝色的丝绸从高高的架子上垂下来,如梦如幻,仿佛云彩一般。诸般颜色里,齐巧云最喜欢宝蓝色,有些宝蓝色的丝绸缀着白色花纹,看上去,就像蓝天白云。后来,街道改造,丝绸摊子全部搬到丝绸批发市场,空出来的地方建成卖日用品、快餐、衣服的店子,当然也有房地产中介。那些店子一字排开,墙面齐刷刷地涂成白色。白色是城市里最不耐脏的颜色,没待多长时间,墙面便生了癣一般,一块黄,一块黑,一块紫,一块青,非常难看。
齐巧云到日用品店买了一只小手电筒。因为常在马路上走动,女老板认识齐巧云,夸赞齐巧云的旗袍漂亮。齐巧云喜欢穿旗袍,这次穿的是白底红花旗袍。花是梅花,缀在细细的枝干上,盘绕了整个身子。
女老板问齐巧云的衣服是什么料的,齐巧云抿着嘴不说话。她这件衣服的料子不贵,但是因为身段好,穿出了惊人的效果。女老板见齐巧云不说话,便向她介绍香云纱,说香云纱是真丝的一种,最适合齐巧云的气质和她四十七岁的年龄。
齐巧云自然知道香云纱,她的衣橱里挂着两件香云纱旗袍,盘着细细的扣子,一件两千多元。穿着这样的旗袍在周村街头行走,就是一种招摇。齐巧云不喜跟人闲谈,怕女老板再说话,拿上手电筒,“再见”也不讲,低头走出店子。
旗袍的开衩有些低了,步子迈不开,背后看过来,齐巧云仿佛踩在云端上面。
到家,按亮手电,像卖玉牌的女老板那样,将手电光从玉牌的后面打过来,仿佛变戏法一般,玉牌由墨蓝色变成了淡绿色,两只嘴对嘴的喜鹊清晰可见。喜鹊旁边是三朵黄色的梅花。
女老板说这块玉牌好就好在不张扬,无论是戴在胸前还是握在手里都觉不出它的好,但是懂行的人,打眼一看,便知道是件宝贝。“值得收藏啊,”女老板说,“不是为了存钱给孩子买房,我哪舍得出手。”
女老板想在济南买房,她认为只有省城或者北上广才值得儿子去生存、发展,北上广的房价已经高得令人叹为观止,她就将目光盯在了济南。济南的房价本来稳定在9000元左右一个平方,她心心念念攒够首付就去买一套两居室。哪知,首付还没有攒够,济南的房价突然如雨后春笋一般,节节攀升起来,原先九千多的地方都涨到了一万五,东边都涨到两万多了。
“说是雨后春笋还不准确,”女老板一边摇头,一边说,“是呼的一声涨了起来。我相中的那套房原本8600元一个平方,一下子涨到了两万多。当时如果借钱买下来,一下子就赚100万。100万啊,得卖多少玉器才能挣到,100万呀,几个月之间,什么样的企业才有这样高的利润……”
齐巧云对房价不感兴趣。她在周村有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在大街上有个十平方米的小店,这两处房产足以使她满足。至于儿子,齐巧云面前浮出儿子那张略带忧郁的面孔,在荣成、烟台还是青岛买房,全凭他吧,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不买。
“与其将钱财积攒在地上,不如将钱财积攒在天上。”齐巧云嘴里念叨着这句话,将那块玉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喜鹊在中国是吉祥的象征,玉器上、图画中、被面上,还有贴在窗户上的窗花等,都有喜鹊的图案。喜鹊站在梅枝上,叫喜上眉梢;头顶上嵌着一枚铜钱,叫喜在眼前;和三颗桂圆或元宝组合在一起,叫喜报三元……她今天买的这块玉牌上面,两只喜鹊相对而望,深情款款,恰如久别重逢的情侣,这叫喜相逢,寓含着七夕节鹊桥相会的故事。
七月初七是齐巧云的生日,她买了这块玉牌,送给自己做生日礼物。
拿出手机,齐巧云将蓝水玉牌拍成照片,通过微信发给儿子。手机里的玉牌不是墨蓝色的,不是浅绿的,而是清澈的宝蓝色,两只喜鹊嘴对着嘴,清晰可见。
儿子在荣成上班,通常很快就会回复微信,这一次却久久没回。晚上,齐巧云炒了两个菜,饮了一杯红酒,上床睡下。
睡床安在窗户边上,转头便看到澄明的月光。往年的七夕节都阴天下雨,今年的七夕节却是个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