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湖位于麻城市阎家河镇东北方。李贽的好友、麻城名僧僧无念在湖边修建了一座芝佛寺,又称“芝佛院”,供他讲学;龙湖旁有钓鱼台,系两河夹流中突兀的一巨石,李贽的好友、麻城学者周柳塘建小楼于河中石(台)上,取名“寒碧楼”,供李贽著书、生活用。李贽与和尚来往频繁,方式很奇特,整日坐在一起,互相之间并不怎么交谈,只是读书,他们读书的方式独特,让一个人高声朗诵,其他人侧耳倾听。他没出家,却剃光头发,只存髭须。因为观点不同,遭受当地人的迫害而无法存身,去武昌投朋友刘东星,去云中投朋友梅国桢,去秣陵投朋友焦竑。但所住时间都不长,又回麻城,写了《藏书》、《焚书》,指斥那些所谓的道学家们名心太重。
李贽到龙潭芝佛院讲学。李贽学说,哪来如此魅力?他极力主张人的“个性解放”,反对“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他削瘦的身影站在风雨飘摇的讲台上,越发显现他的铮铮铁骨,他深陷的双目扫视台下的弟子们,坦述自己的坚定立场:“天幸生我大胆,凡昔人之所忻艳以为贤者,余多以为假,多以为迂腐不才而不切于用;其所鄙者、弃者、唾且骂者,余皆以为可托国托家而托身也。其是非大戾昔人如此,非大胆而何?”他自白着,字字句句如划破黑暗天空的闪电,震聋启聩的惊雷!
他明白此时的中国开始处于封建解体的缓慢过程中,城市与农村、货币与自然经济的手工业从农业中分离出来等矛盾都不断暴露出来。社会阶级关系发生变化,势必在思想界发生严重的变化和分裂,一批启蒙运动思想家如何心隐等,都以各种表现形式表示对封建制度及依存的一切产物强烈不满,认为假道学是禁锢、虚假和脱离实际的。
讲台上,李贽双眉微锁,嘴角轻抿,深邃的目光,超尘的气质,流露着思想家的睿智和梗直坚强的意志以及他的思想的博大、精深、宏富。
翌日,他向弟子们讲述自己的妇女观。
针对“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偏见,罗列了二十五位“才智过人,识见绝甚”的女子,为之大唱颂歌。认为:“赵娥尤为超卓,男子不如也。”
台下弟子们如饮圣坛甘露。在贞操与节烈问题上李贽立场鲜明地赞成寡妇再嫁。李贽望着台下一位气质高雅、端庄的女弟子又侃侃而谈:“梅澹然虽是女身,然男子未必及之,今既学道,有端的知见……”女弟子听罢会心而感动地望着鼓励她的李贽。她,就是名门闺秀梅澹然,大同巡抚梅国桢的女儿,寡居在家。她常与李贽书信来往探理,理学家们添油加醋造谣中伤,向李贽围攻,诬蔑他“宣淫败俗”“左道惑众”,并宣称“妇女见短不堪学道”,李贽针锋相对地写下了《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
今天梅澹然前来听道,更是对李贽崇敬万分,心中暗叹:“李贽识高胆大、掀翻天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李贽还阐述了唐代蜀地女诗人薛涛卓有文才,诗坛杰匠元稹竟然“倾千里慕之”,并谈及女色与国家兴亡,并不存在天然的内在联系,妹喜、妲己、褒姒之所以成为历代任人唾骂的千古罪人,是历代统治者为冲淡人们对三代亡国之君的指责。他推崇武则天,称她是“政由己出,明察善断”的杰出的“圣后”,赞扬她“胜高宗十倍、中宗万倍”。当他讲到人的价值,要求个性解放,认为“本心若明,虽一日受千金不为贪,一夜御十女不为淫也”。真是奇语奇行、畸人畸事,石破天惊,惊世骇俗,怎不让当朝视为洪水猛兽?他声韵跌宕有致,滔滔不绝,以理服人,弟子们无不心服口服。有一女弟子脸上挂着泪花,感动之余,也为李贽深感担忧。
突然院内一阵嘈杂的骚扰声,继而一帮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课堂,“噼啪”一声巨响,将讲台掀翻。
李贽先是一怔,继而临危不乱,他明白这些人一定是反对派的爪牙,有意来捣乱,台下一阵骚动。
这时这伙人大喊大叫:“李贽,你敢倡乱道,惑世诬民,天理不容!”
“你肆行不简,勾引士人妻女!”
“哼,真是小人之无忌惮!”
“散布妖言邪说!”
“叛道、逆贼、死有余辜!”……
一阵谩骂之后,一歹徒项上青筋暴起,两眼闪着凶光,力猛手狠,劈劈啪啪撂倒几个书生,一招一式颇见功夫,其他的歹徒掀桌踢椅,一片混乱。李贽被一个形体剽悍、满面横肉的汉子推倒在地,手臂被桌角擦破,流出殷红的鲜血,汉子一怔。李贽毕竟做过官又是名人有一定的威慑力,汉子骂骂咧咧带着爪牙扬长而去,弟子欲追,被李贽挡住:“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伙人并没有离开寺院,又冲到李贽的住处,当李贽回来时,家里已翻得凌乱不堪。他跨进门槛之时,正赶上一歹徒砸他的藤箱。
“不许砸!”李贽大喝一声走上前。
“嘿嘿,怕是做官时受贿勒索来的金银细软吧?”说着溜着小眼睛审视着箱子。
“这里面装的是我的重要书籍,它们是我的宝贝。”
破烂书籍岂有锁住之理?“若不是金银财宝,我情愿当乌龟爬一圈!”一爪牙做着滑稽的手势嚷道。
李贽轻蔑地将锁匙扔在地上,爪牙们一拥而上,抢着钥匙。
箱子打开了,一伙人看直了眼。原来是一箱已被翻看得发黄的书。
李贽禁不住仰天大笑,令这伙人每个细胞每根神经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