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开双胞胎房间的窗帘,整理床上的花被子。被子是母亲用多年来收集的布料花了好几个月时间缝制的。被子缝好的那天,双胞胎数了又数被子上的格子,为了确定两床被子上的格子数目是一模一样的。每张床下面都有一双拖鞋。两双都是红色的,挂着黄穗子。在这个房间里,每一样物品都是成对的,只有洋娃娃不一样。一次,我问她们:“为什么你们喜欢所有东西都一模一样?”她们回答起来就和商量过了似的。阿尔米娜说:“这样就好像……”阿尔西娜把手搭在姐姐的脖子上,补充道:“就好像我们从来都没有孤单过。”当我问:“那么为什么你们的娃娃不一样呢?”她们对视了一眼,答道:“我们也不知道。”
我收拾完房间,对自己说,但愿这姐妹俩能把现在的同心延续到她们长大以后。我把阿尔西娜的睡衣折好放在枕头底下,又想起了我自己和爱丽丝。那个时候我们哪一个没犯过错?我把伊斯放到阿尔米娜的床头,想起我也折磨过爱丽丝。我从床上拿起叫做汤姆的非洲娃娃。双胞胎们比起其他娃娃最照顾汤姆了,“免得这个孩子觉得我们因为皮肤颜色的关系而冷落他了。”我想起有一天,我故意教爱丽丝错的乘法表,还有几次她想让我帮她写作文,结果我没有写。我把汤姆放进洋娃娃的摇篮里。小摇篮摇摆着。不知是第几次了,我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对父亲的承诺,于是在心里重复道:“不管爱丽丝怎么说,我都说你是对的。”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在我预期的高度上并没有看到人。这次我比昨天更迅速地低下了头。
她穿着白色扣领外套和黑裙子。昨天就戴着的珍珠项链挂在外套外面,脚上穿着尼龙袜,让人看着就觉着热。黑色的漆皮高跟鞋,我猜尺码应该是三号,是双胞胎的尺码。她把一个盒子递到我面前:“这是樱桃蛋糕,我亲手做的。”
我客套着想请她进起居室。她垂眼看着地面,抬起左手:“不!这次不是正式的拜访。事实上我这次来是为了向你道歉。”她抬起头,“因为我昨天的举动。”她把盒子放到我手里,然后走向厨房。
等我关上门跟着走进厨房,她已经在桌边坐下了。今天她戴了两个戒指,一个是绿宝石的,另一个镶了一个大的白色宝石,我猜应该是钻石。爱丽丝如果在,一定会知道的。我妹妹除了巧克力和甜食,最喜欢的就是珠宝了。
我的小个邻居环顾四周,“真漂亮的厨房。很有创意!”
我看不见,但我肯定她的脚够不着地面。
我从厨房的架子上拿下一个圆瓷盘子,这是爱丽丝最后一次去英国带回来的礼物。我打开盒子,把蛋糕从硬纸板上取下来放到盘子上。我把盒子和硬纸板放回柜子,拿着盘子走回桌前,“这蛋糕真好看啊!您太客气了。”
她撇嘴一笑,“太好了!”
看到我迷惑的眼神,她解释道:“我每次给亚美尼亚女人送蛋糕的时候,她们都是用硬纸板盛着直接放在桌上的。”她更喜爱茶而不是咖啡,并且是加了牛奶的茶。
樱桃蛋糕的外表比味道更好。我说:“多好吃的蛋糕啊。”
她答道:“不好吃。我没有香草。”她仍旧咂着茶。
我努力去寻找聊天的话题。我从阿巴丹的潮湿闷热的天气开始聊起,可是在我邻居看来这里比起印度的炎热不算什么。勺子触碰杯子发出的声音一点一点触动着我的神经。
我在思索该说些什么她觉得有趣的事情。我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篮子上。复活节结束后,篮子里面还留着几个彩蛋。“这几个彩蛋给艾米莉拿去吧。”我说着把篮子递给她。
她把勺子放到杯边,拿起一个彩蛋,在手中翻转着:“您自己上的色?”
我说:“是。不是。就是说和孩子……”
她把彩蛋放回篮子里:“艾米莉不喜欢这些东西。”
我说:“但是孩子们喜欢彩蛋。”
她就好像听到了什么侮辱性的话,说道:“艾米莉不是孩子。她有时会做些奇怪的事情,但是……她不是孩子。她很有个性。”
我正暗下决心不再开口,她喝了口茶,自己开始说了起来。她的话题每一句都从“我在巴黎的时候”,或者“那年我在伦敦生活的时候”,或者“我家在加尔各答”开始。尽管如此,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感到她像爱丽丝那么装腔作势,而自夸,正是我妹妹的专长。
她突然站起身,感谢了我的“悉心热情的招待”,临走的时候说道:“周四晚上我等你们吃晚饭。让孩子们一起玩玩,您和您先生可以同我的儿子艾米勒见个面,你们认识认识。”
她甚至没有问我,周四我们有没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