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2004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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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克是运输公司的卡车司机,陆静是石油管理局医院的外科医士,两个人已经有了一个四岁的儿子。说好那天一起回去为儿子过生日,然后,就离婚。但是,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沙暴,卡车因为载重陷住了,两个人被困在沙漠里。于是,一场生与死的考验开始了……
红嘴谷是离基地最远的一个油气勘探点,直线距离约180公里,实际路程310公里,途中山高路险,既有被称为黄羊滩的草甸子,又有大沙窝、黑戈壁、干石沟,基本上属于无人区。
米克是运输公司的卡车司机,跑这一线的物资运输已经半年多了,一般讲,正常情况下一天跑一个单趟,两头不见太阳。
5月17日这天,米克拉了四吨钢筋,从基地早早出发,一路急驶,在太阳尚未坠山前,赶到了红嘴谷201井队。匆匆卸完货,就去找妻子陆静。陆静是石油管理局医院的外科医士,到红嘴谷下点给一线工人作体检,已经十来天了,工作任务已完成,说好米克今天赶上来接她,明早俩人一块儿下山,给四岁的儿子过生日,后天上午去办离婚。为此,陆静不仅早就作好了准备,还破例为米克用酒精炉在她的小帐房里做了一锅他爱吃的揪面片。不巧的是,米克饭还没吃完,201井队的大胡子队长就急匆匆赶来说:小米,队里的推土机坏了。米克说:知道,上次来你就说过了。队长掏出烟,递给他一支说:是大毛病,得拉到基地修理厂去修。米克接过烟,给队长打着火说:你不是早就在找车往下拉了吗?队长狠吸两口烟说:都不愿拉,几吨重的大铁疙瘩,怕路上难走。米克说:我也怕,谁能不怕呢!陷了车或上不去山怎么办?再说又没有队里的派工单,万一有了麻烦什么的不好说。队长果断道:我可以给你开201的用工单,可机子还是要麻烦你来拉,你知道的,201的工作面离不开它。米克放下饭碗,跟着队长走了,待到把那庞然大物弄到卡车上,已是两小时之后。
初夏时节,是海拔3500多米的红嘴谷最旱、最燥、最难熬的季节。但春天毕竟是来啦,山涧里的红柳条、沟坡上的草棵子,在漠风和尘沙的肆虐中开始泛出一层层似绿还黄的色泽,猛一看,就像被风暴剥光了外衣,极是惹眼和鲜亮。而这个时节的司机们,一天经历四季是常有的事。比如说现在,车里开着暖气,米克身上还必须要披皮大衣,尤其是靠门的一侧。否则,他的胳膊肘和腿关节,就会受寒出毛病。待到太阳出来,正好翻越海拔4300多米的紫金山,那里冰雪皑皑寒光闪闪,即使在6月的阳光下,气温也常在零度以下。翻过紫金山,穿过沙丘逶迤的大沙窝,沿着可以看到雅丹地貌的戈壁滩行走约40公里,就到了基地,那里绿树成阴、鲜花烂漫,女孩们早就穿了十来天的裙子了。
陆静裹紧羽绒服,瞪着大眼睛紧盯着路面一声不吭。她向来怕坐夜车,尤其是在崎岖的山道上,车子转弯时大灯跟着一转,常使她产生开下路基的错觉。但她并不大喊大叫,只是死攥着双拳受刺激。米克也是一声不吭,他开车时向来不爱说话。
但5月18日,注定是个刻骨铭心的日子,从一开始,种种迹象就昭示出了不祥的征兆。先是上路不久,就爆了车胎,米克摸黑换胎时夹伤了手,虽说是皮肉之伤,但白手套上弄得血迹斑斑,看了令人揪心。接着就是翻紫金山时发动机过热,造成水箱不断开锅。米克说,平时跑车根本就没这事,今儿遇上了,是因为拉了几吨重的推土机,上山坡大,低档重负,汽车跑不起来,热量散不出去,所以开锅。好在米克有准备,事先灌了一大塑料桶水,缺水就加,走走停停,总算爬上了最难的那段儿盘山道。
这时,天光已开始放亮,蓝幽幽的天空在雪山的衬托下说不出的深邃和神秘,星星异常灿烂,像一颗颗闪光的钻石。后面的车一辆辆赶上来,向米克按喇叭致意后,吼叫着超过去,很快消失在一个又一个的山弯里。无奈的米克只好哼哼着往上爬,他心里很急,照这样的速度,无论如何是赶不上晚8点给儿子过生日的时间了。上次就因为他出车没能赶上,遭了陆静数不清的抱怨,一向对他不感冒的岳母甚至当面对陆静说,这就是你的下场,自作自受,弄得他极其尴尬。这次要是再赶不上,冷了岳母的场事小,一家三口共聚的机会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其实,昨晚大胡子队长找他装车的时候,他很容易以车况为由推脱了之,有几次,他甚至就要这样做了,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觉得早点出车,路上赶紧点,应该不成问题,哪里想到竟会麻烦不断,眼看太阳已经升高了,连紫金山顶都没到。
但就在这时,米克突然说不上兴奋还是紧张地说:好了陆静,起风了,顶头风一吹,车就不会开锅啦。陆静眨巴着眼睛,像是没听明白他说什么,车窗外明明是万籁静寂、纤尘不染,哪里有什么风?米克指着远处的山头说:你往那看,看到什么异样了吗?陆静还是什么都没发现。米克说:你看山头那雾状的东西是不是在移动?这一说,陆静看清了,那冰雪熠熠的山头,果然有丝丝缕缕的云雾似的东西在幻动着。难道那就是风?米克说:是的,那就是被风扬起的雪粒形成的。这个季节的雪,表面早就形成了冰盖,能把冰盖下的雪粒扬起来,你想风有多大吧!可陆静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在这样宁静的盘山道上,风暴的概念实在过于虚幻。但她内心的安宁很快就被天空的变化打破了,刚才还是那样碧透的蓝,转眼之间就成了瓦灰,继而形成一片越来越大的尘沙色,巨浪似的翻卷着滚滚而来。热烘烘的驾驶室里顿时就有了风凉。再看窗外,那些生长在碎石间的小草已全部低伏下头颅,瑟缩成一团。而老牛爬坡似的卡车,也像是突然增加了马力,猛一昂头,吼叫着前冲起来。
风越来越大,在山谷里猛烈地呼啸着。
是风暴吗?高度紧张起来的陆静问。
米克看了看四周说:还不知道,昨晚没听天气预报,不过也没什么,这个季节里这样的天气是常有的事。翻过山,它吹它的,咱跑咱的。
若真是风暴呢?你不是说,有过天刮黑了,路刮没了,连汽车都刮翻的事吗?
米克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抹了一把,慢声慢调地说: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不过,你别紧张,咱的车上有金刚坠,那样重的铁家伙,12级风暴也不会有事,怕就怕大沙窝里的路被流沙淹没,重车没法儿走。
不幸的是,米克的担心还真就变成了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