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中上等身材,高鼻梁深眼窝,眉毛弯弯的,目光炯炯有神。父亲抬起眼皮看看他,又闭起眼睛张开口,待小伙子的汤匙探到嘴唇,他便吞下一口饭。明诗看也是面叶儿汤,气味中透着香气,他知道里面用了鸡汤,透着亲情和温馨。明诗笑道,我也是面叶儿汤,那是你做的?小伙子含笑点点头,明诗又问你早上回家做的?小伙子说是爱人送来的。明诗又是一惊,连爱人都惊动了,这是多大的情分啊。
父亲吃完便开始扭动身子,表示他要躺下了。明诗把胳膊揽在他腰部,护住他的屁股往下挪。小伙子问道,大爷,你去厕所吧?王成礼摇摇头,明诗问还没去厕所吗?小伙子答道没有呢,他不肯去。明诗便明白了,便劝小伙子回去,说这一天够累的。小伙子笑笑说没觉得有多累。明诗道,到底年轻,你快回去吧。小伙子也有要走的意思,一边谦让着说,大哥,你要是太忙我再在这儿一天也没什么。手里却在收拾饭盒,然后噌噌地走了。
小伙子走后他悄声问父亲,他来一天了?父亲眨眨眼。他又问他夜里也在这儿睡的?父亲又嗯了一声。他又问明书也没来一下?父亲道他忙。这时父亲又在挪动身子,身子一点点往上蹿,费了好大的劲儿蹿上了枕头。明诗问,你要干什么?父亲说去厕所,明诗道你不是不去吗?父亲道我要你帮我去。父亲有个习惯,大便后要用水洗屁股,不洗如坐针毡地难受。他估计父亲不愿意让小伙子帮他干这事,要等到儿子来。
明诗在交班时等明书,接班的却还是昨天的小伙子,他姓柳。王成礼又问,明书呢?小柳夸张地说,他忙,昨天开了三个会,见了四拨人,连上厕所都急急忙忙的,领导不好当啊。他想打电话给明书说说,掏出手机却担心引起他的误会,此时却接到了肖科长的电话,肖科长说,有急事,你马上到科里来。
明诗进厂直奔科里。科长人选的事一天之中发生了突变。厂里调整了内退人员的年龄,肖科长过了元旦就要退了,这对他是个打击。另外他未曾料到科长人选内定了刘福泉,这对他又是个打击。组织员私下透露给他说,以前之所以把刘福泉安插在质检科,就有接班的考虑,他是有背景的。肖科长反对让刘福泉接班,确是出于工作。质检工作责任重大,出了差错会坏大事的。他本想撺掇小周去找领导争取,但是小周的理由不如王明诗充分,如果领导稍微考虑到工作,让王明诗干几年再交班给刘福泉,也是不错的选择。自己可以送个顺水人情。
他向王明诗隐瞒了内定刘福泉的事,他知道王明诗一向对此事麻木、忍让,如果他知道内定了人选,是不会去争取的。他摆了明诗比刘福泉的优势,同时规劝他这段时间在工作上作作表率,千万不可让领导找到借口。至于陪床,如果有亲戚朋友代替一下,也就是十几天的事;只要一发任命文件,不论新科长是谁,就可以该干什么干什么了。这关键的几步要走好。
明诗咂咂嘴,为难道,要跑这事还真说不出口哩。
肖科长道,你真是扶不起的井绳,这怎么是跑呢,这是勇于挑重担!
明诗道,让人知道了就小看我喽。
肖科长瞪他一眼,你当大头兵就不小看你了?算了算了,我是为你好,你不想进步就算了。
明诗好为难。他虽然对当官看得淡,但要是谁送给他科长当当,他会很高兴的,没有推辞和拒绝的道理。争取不争取是一回事,心里想当不想当是另一回事。他也的确想当,只不过不肯低下头费力气争取罢了。他曾经对自己说,按道理也该自己去当这个官,业务熟练,还下乡支过农,没有功劳有苦劳。经肖科长一撺掇,再想想当官的风光和好处,就有了几分躁动,决定试着争取一下。他在心里给自己鼓鼓劲,把要说的话默念一番,又去了一趟厕所,扩了扩胸,稳稳心情才去党政办公楼。
分管副厂长姓郑,一个到厂工作刚十年的大学生,他外地口音,乒乓球打得好,人也随和。王明诗就是看不惯他女里女气的,说话柔柔的,对谁都是商量的口气,你看这样行吗?我个人的意见是这个,你再考虑考虑等等。明显有些虚伪和作秀。
郑厂长坐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正专注地听着对面的中年男人讲着什么,没扭脸看他。旁边沙发上的人看看他,可能见他一身工人打扮,便没搭理他。他心想好容易鼓起勇气来跑官,人家正忙着,这就是说自己没有当官的命了。略一迟疑便拉上门。在门关到半幅的时候,郑厂长向门口看了一眼,他看到的是低头瞅着脚尖正往后退的半张脸,就没有作声。
王明诗悄悄下楼,他决定不跑官了,跑也未必能得到,何必呢。由此他佩服那些在跑官路上锲而不舍的人,那么专注,那么有韧劲,不达目的势不罢休。自己碰到这么点挫折就心灰意冷了,到底不是当干部的料。回到科里,肖科长不在,小周说有一批零件刚开工,他去把好初检关去了。明诗觉得初检责任重大,也去了车间。果然见肖科长手持卡钳左量右量的,肖科长看他一眼,又向操作工交代了些什么,然后把他推到一边,了解了情况。肖科长说你去的不是时候,大约到十点半找他的人就少了,到那时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