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一个早上,曹老头在淮河滩上割牛草,眼前不远处是一条淮河,身后不远处是一座村子。淮河里一片雾气腾腾的,村子里一片虚幻缥缈的,天地间充满雾气。这里是一处淮河湾,潮气大,湿度浓,每天早上都要下一场深深浅浅的雾,弄得天地间一片混沌,人世间一片模糊。一只不知名字的鸟,在雾天雾地里混淆了时间,天明后依旧熟睡在草窠里。曹老头手里的一把镰刀,“嚓、嚓、嚓”锋利地挥舞过来,惊醒鸟的美梦。这只鸟连滚带爬地往前逃窜,中途摔了好几个大跟头,才恐慌地飞走。
“嘎——,呀——”
一片静天静地中,曹老头同样吓一跳,手里的镰刀扔在脚面前,两条腿一阵虚软,一屁股坐地上。就是这么一惊吓,一跌跤,曹老头暂时从割草的惯性中走出来,两眼呆愣愣地盯瞧着眼前的雾天雾地,竟然觉察出一丝不同往日的异样来。
早该消散的雾气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散呢?
雾气害怕太阳。太阳一出,雾气就没命地四处逃散。哪里潮气大,哪里湿度浓,雾气就往哪里躲藏,就往哪里溃败。河面上,水塘里,低洼处,庄稼间,这些地方的雾气愈聚愈厚,又愈散愈薄。不一会,天地间就一片清清亮亮地不见雾气的踪迹了。此刻,太阳攀升多高了,天地间依旧白茫茫地紧锁一团。这就有点不同往常了。这就有点违背常理了。曹老头突然明白,这些白茫茫的雾气不在天空,不在四周,而在自己的眼睛里。
雾气怎么会躲藏在眼睛里?
曹老头心里一惊,知道一种名叫白内障的病症已经潜伏在眼睛里。曹老头听说过这种眼疾,村里有不少村人得过,轻者点一点眼药水,把一层白内障化解开;重者做手术开刀,把一层白内障摘除掉。曹老头不知道自己眼睛里的白内障现在是轻还是重,是需要点眼药水还是需要开刀。曹老头在心里埋怨自己马虎了、大意了。一连好多天,两只眼都模模糊糊的,很像眼疾上火,觉得眼里沙沙拉拉的不利亮。对付的办法,就是撩褂襟搌一搌眼睛,或者拿一条潮湿的毛巾洗一洗眼睛。没想着经医生,去看一看。直到今天早上眼睛里生起雾气,一片雾天雾地的,不再消散,才想起可能是白内障。
肯定是白内障!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曹老头腰身弯佝,站在河滩地原地不动,努力地仰起头,两眼睁得开开的,大大的,圆圆的,冲着半天空里的太阳,一眨不眨地直盯着。曹老头不怕刺眼的太阳,就是想让太阳晒一晒,照一照,驱散开眼睛里的雾气。一下子,曹老头两眼一白一空一黑,连个白茫茫的太阳都瞧不清楚了。
这一天,曹老头赶紧去了一趟乡卫生院。医生检查一番告诉他,白内障不轻也不重。曹老头赶紧地问医生,这不轻不重的白内障怎么治疗呢?医生说,我先开几瓶眼药水,你回家点一点,把白内障养一养。曹老头听不懂医生说的话,白内障怎么会需要养一养?医生解释说,白内障就像你们家地里种的香瓜,不到成熟的时候摘下来,味道苦,不能吃。养一养白内障,就是候白内障在眼睛里再长一长,成熟了才能开刀做手术。
曹老头问,那需要养多长时间呢?
医生说,白内障长起来快,一前一后两个月差不多。
这时候,曹老头没想到做白内障手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花钱,需要花工夫,同时还存在着一定的手术风险。更主要的是曹老头住院开刀,还要牵扯到三个儿女谁来出钱、谁来看护他。离开医院的时候,曹老头跟医生说,那我回家先养它个狗日的两个月,才来找你开刀摘除掉。医生说,那你回家候养熟了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