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995000000002

第2章 挨饿服苦役

夹边沟农场位于酒泉市西北方向巴丹吉林沙漠边缘,距市中心约50公里,离金塔县很近。夹边沟从名称上听起来一定是具有深山大坡的地方,实际它没有“沟”,四周都是平平的沙滩,只有这里被称作“沟”的地方还没有完全被沙海吞噬,残留着一方已经盐碱化了的沙地。夹边沟农场还有一个分场位于新天墩,距场部所在地的夹边沟约20余里。这个农场原为科级劳改农场,反右后不久改为县处级劳教农场,专门收容全省的右派分子。总场和分场共集中右派分子约2800多人,近乎3000,其中多数为行政企事业机关单位的干部和大中小学的教师,还有少数大学学生。男性较多,女性仅占10%。知识分子成堆,其中高级知识分子如大学校长、教授、艺术家、歌唱家、教育家、工程师、科学家都大有人在,可谓人才荟萃,应有尽有。

我到场后,经过报到、交档,换上一身蓝色的劳教服,被分配到基建队第五分队,第三小组。

安置好行装,还没坐稳,定西专署财政局的陈璞,就来到宿舍找我。他是路过这里听说有定西来人,就急忙赶来询问情况的。熟人在狱中相逢,倍感亲切。三句话没有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先别说了,带馍馍了没有?”

我说:“还有半块饼子。”

“快拿出来,让我吃了吧!”说着,就动手翻开了我的提包,找出我吃剩下的那半块饼子,三口并作两口地把半个饼子一吞而尽,还显得余兴未了,最后还把我袋子里的馍花抖抖,一点不剩地捻入口中。我不解地问他说:

“你没吃饭?”

他说:“这里的活重得很,吃不饱,人随时都感到饿得很。”

我不由地大吃一惊,想不到劳教农场也吃不饱!进场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被饥饿折磨的这个失态人,今后我也难逃这个厄运吧!忽然想起囚车上的那一群囚犯看见食物时那种眼神来,不由身上一阵发冷。但转念一想,事已至此,人生到世上,什么滋味都得尝尝吧,命运之神把你赶到这里了,即使挨饿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命该如此,只能随遇而安了。

陈璞是北京人,大学文化,1949年在华北人民革命大学毕业后,投笔从戎,随解放西北的大军留在定西,年过30,尚未婚娶,反右落难到夹边沟农场后,在农业队劳动。他吃完饼子,大口咽了咽唾沫,又伸出舌头使劲地舔了舔上下嘴唇,和我握了握手后又匆匆走了。这一去,我竟然再也没有见过他。农场解散时,我曾经向人打听过他的下落,难友们说他早在1959年冬天就饿死在夹边沟了。

农场内分基建队、农业队、工副业队三大组织。基建队负责农场的基本建设施工工程,如挖渠、挖排碱沟,出外承揽场内对外的一些工程等,有时在农忙时帮农业队干些突击性的农活。农业队专事农业生产,饲养牲口、犁地、耙地、翻地、种菜、收割等。工副业队分磨房、砖瓦窑、石灰窑、水泥厂、化肥厂等,他们的活路较杂也轻快。这里的活路最重的要算基建队了,尽是些土方工程,出死力气。最重最苦的活莫过于开挖排碱沟了。三个大队下分若干分队,队长、分队长都是由管教干部担任。各分队下面又分设若干个组,组下分设若干个小组。由劳教右派担任组长,分别称作带工组长、小组长。

来到夹边沟的第二天,场里把我分在了基建队。

基建队的队长是临洮县人,名叫白连奎。他一见面就笑着说:

“杨院长,咱们是老相识了,你还记得我吗?”

我正疑惑间,他接着说道:“你忘了吧?你在会川县法院当副院长时,我在县公安局当战士,在县政府门前站岗,你进出大门,我还给你敬过礼呢!”

“此一时,彼一时,此时我却是你的阶下囚。”我苦笑着说。

他笑了。笑得很滑稽。白队长这人很随和,对劳教人员没有过苛刻行为。一、半年以后,却不见了他,经过打听,才知道他是见农场死人太多,惨不忍睹,心灰意懒,自动离职回家当了农民。

我所在的第五分队的带工组长名叫李鼎,不知他原在什么部门工作,是1958年5月到场劳教的,人很真诚直爽,大学毕业,不知他学的什么专业。他在农场积极能干,被白队长看中,派他当了带工组长。我和他不知是天生自然的感情融洽,还是前世有缘,他让我担任了第三小组组长兼任学习委员,我在挖排碱沟时屡获他的表扬。这里每个分队约七八十人,每个小组10余人左右。不久,全国兴起全民大炼钢铁运动,基建队抽出强壮劳力外出选址上马炼钢。那天挖排碱沟回来的路上,他悄悄对我说:

“咱们这一去,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你心脏不好,难耐高温,我已经建议场方把你留下编入另一分队去了,你要保重啊。”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喃喃地说:“你更要保重啊。咱们一定要活着见面。”

谁料,这一别,竟成永诀。直到农场解散,我也没有见到他回来。据说他在大炼钢铁中因劳累过度死在了祁连山中。

在新编入的第二分队中我仍是小组长兼学习委员,分队的带工组长名叫王耿新,据说他是民勤县或民乐县的民政科长,在反右中戴了右派帽子。他任带工组长时,正是农场开展土地深翻竞赛活动的阶段。他自报奋勇深翻一亩土地。翻地的要求是:翻时首先把上边的第一锨阳土撮过撂在旁边,然后把下边的阴土一锨一锨地翻上来,翻到一米深处,然后把第一锨撮在一边的阳土铺进去,再把翻下的阴土倒进槽内。这样翻五锨深才达一米,翻一亩就顶翻五亩。他们主观认为这样翻下的地,阳土在下,阴土在上,经过半年的日晒阴土变阳,上下均为阳土,土壤得到改良,种上小麦,麦根扎深到一米处,地肥苗壮,来年定获丰收,但事与愿违,因为根所触的尽是阴土,来年禾苗枯黄,大量减产。结果则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王耿新整日没明没黑地在地里辛苦地干了一个秋天,一心想放个“卫星”,以求得场方怜悯,早日改变身份。结果因为吃不饱肚子,身子浮肿,1959年春天也难免葬身黄沙,一命呜呼,身份到死也没有变。

一般带工组长都是劳教人员中的激进分子,由队部指定。你拼命干活,有谁可怜你,顶多换来几声表扬。

我们挖排碱沟时一般是在平地起槽,开挖3米宽3米深的一条沟,以1:5的坡度,底部只剩1米宽。挖沟时由各个分队一齐出动,二三百人,浩浩荡荡,早晨5点钟起床,吃过早饭带队出发。中午12点,由带工组长派出两个人回去打饭,另两个人去抬开水,每人一个4两重的馍馍,在工地上吃完便休息了。躺在沙地上,疲惫不堪,不一刻便进入梦乡。下午1点开工,中间休息15分钟,直到6点太阳落山。

我们在挖沟时,由一个姓夏的工程师指导。夏工程师,大家都称他“老夏”,他衣着整洁,俨然像个有造诣的专业工程技术人员,原本不知因犯什么罪而被劳改,期满后留场工作,改为劳教农场后,便成为我们的技术指导。我原本不知老夏的身份,总认为他是场内的大干部,以后见他在那些小干事跟前总是唯唯诺诺,低三下四,干事们对他常是高声指手划脚,这才明白他原是个刑满留场的“二劳教”就业人员。

不管老夏是什么,他在场内行动自由,吃的虽和我们一样,但在食堂打饭不受限制,不过他的技术专长,深受劳教人员的尊崇。劳教人员都是来自全省的知识分子,他们对知识尊重,因此和老夏常拉家常。他的性格虽然随和,但场内有规定:不准互谈案情,他也守口如瓶,我们也难以知道他的底细。

我们同类之间,也因场方规定不准互谈案情,互相守口如瓶,互不了解。除了劳动关系之外,下工后如同陌路,大家都怕互相拉拢,而变得陌生。所以我们之间谁也不清楚谁的情况,不过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都是落难人,各自同情,互不歧视,这对我来说,内心倒是极大的安慰。回想起在机关“考虑问题”的日月,人压迫人、人歧视人的味道真不好受。看看老夏他们在场干部面前的情况,使人不能不想起那个年月的心情。

挖排碱沟非常累人,不到开饭时间肚子就饿了,我们经常操心弄点吃的。在这盐碱腐蚀了一层皮的沙土层上,哪儿能觅到一株可以入口的草呢?中午休息,睡在沙地上,能见到的只是那到处穿梭的小蜥蜴,有心把它抓来进口吧,它是那么小而清瘦,抓起来非常吃力,难得有此片刻之息也懒得与这些小东西淘神,无奈只得强忍咕噜作响的饥腹把草帽往脸上一盖,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呼呼入睡了。

一天,我在工地入睡前,天上只有那一轮火红的太阳,四周什么也没有,睡醒后好像换了一副天地,别有洞天。只见不远处绿树成行,流水潺潺。我诧异极了,捅了捅睡在我旁边的同类,喊到:“起来,快起来!你看那是什么地方?风景美极了!”

那是一个民乐籍的难友,他懒洋洋地睁开半只眼睛瞥了一下,叹着气说:“大惊小怪,美死你了!那是太阳看见你在受苦受难,把别处的景象折射过来,哄你喜欢哩。不信,你到前面去看看吧。”

我好奇的到了前面,果然什么也不见了。只有脚下一片滚烫的热沙。啊,原来是海市蜃楼。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原地,重新倒头睡在沙地上,内心顿感伤痛。我隐隐约约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我们在这里改造,前途在哪里呢?在苦难中整日与海市蜃楼为伴,也许,是苍天在昭示我们:我们这些落难者的前途将是虚无缥缈的,脱胎换骨也是空想!

这里有医疗室,医生全是各地医院的劳教右派,由兰州医学院医学专家刘逢举教授领导。刘教授也是个老右。他医术精湛,医德高尚,不知是前世有缘,还是惺惺相惜,他与我比较情投。他看我疲惫不堪,实在难支,便好心地给我开个病休的条子,歇上两天。他告诫我不要劳动过度,凡事得过去就行,总要保住本钱。我理解他的好意,内心有说不尽的谢意。

1958年9月,带工组长给我们组分配了一位新组员,他就是闻名全省,声望很高的学术权威陈时伟先生。陈时伟是江浙人士,早年留学美国,军事化学专家,兰州大学校长,九三学社中央委员。划为右派后,在兰大一次斗争会上,他反感斗士们的无端指责,感情冲动,拍了桌子,报纸便大肆宣扬右派分子陈时伟气焰嚣张,向群众拍桌子示威,抗拒运动。报上声言,非打倒他不可,把他“斗臭斗透”。最后也落了个押送夹边沟农场劳动教养的下场。

在甘肃省,说陈时伟这样的人是“桃李满天下”,名至实归,恰如其分。然而,此时此地,应该说是:“桃李满天下,右派知多少!”

陈时伟到了我们组内,一连数日,有成群的从兰大毕业或来自兰大的同类向我打探他的情况,要我好生照顾他。不由得使我这个年轻人向这位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化学泰斗肃然起敬。

陈时伟原来平时出入有专车接送,很少走路,来场时,正是夏收大忙季节,我们小组的任务是负责背麦。麦田距麦场约一里多路。在沙地上长成的麦子,麦秆很低,除去麦茬,只剩七八寸了,很难捆大,场方规定每人每次背4捆。陈时伟和我们小组的另一位右派黄教授年龄大了,我让他们每次只背2捆。陈时伟背麦时,去时空跑,每只脚上就各磨了一个水泡(两只脚共两个泡),背上麦子回来时,每只脚上又各磨了一个水泡(两只脚共4个泡)。实在疼得不能走了,我只好扶着他去医疗室,请刘教授给他写个病休条子,休息几天。陈时伟的夫人左宗杞,也是兰大教授,担任化学系主任,也因鸣放被划成右派,因情节轻微留校监督使用。后来听说左宗杞因反右伤心过度,在陈时伟死后投靠美国的亲友,定居美国了。

黄教授(名字忘了)也来自兰大,刚来夹边沟时,把专业书籍带了满满一大箱子,计划到此研究学术,但是未料想迎接他的是整天拿上锨镢挖排碱沟。他这个老学究,把劳动教养的教义理解歪了。“劳”是强迫劳动,“教”是挨训,那里还会给你科研的机会!

一天中午,烈日炎炎,我们正在汗流浃背地战天斗地开挖排碱沟,口干舌燥,饥困难忍。忽见一位农民推着一辆平车,装了满满一车西瓜。大家都喊“救星来了!”“救星下凡了!”没等带工组长下令,大家把小车围得严严实实,你一个,他两个,刹时把一平车西瓜抢购一空。我吃着香甜的西瓜,连舌头都想往下咽,有些难友连瓜皮都抢的吃了。我把瓜皮留下,当时舍不得吃,留作下顿再吃。平时我们都把瓜皮喂猪,而今,这些猪食倒成了宝贝,把瓜瓣啃完后,把瓜皮仔细保存当作下次的美餐。夏收完毕,进行清除排碱沟老沟中的淤泥。我们必须把淤泥一筐一筐地抬上沟顶。抬筐的杠子是一根满是疙瘩的大椽,沉重的淤泥加上压在肩上的那粗糙的大杠子,每个人都是龇牙咧嘴地忍疼往上爬。散工后,巴不得吃过了晚饭,睡在炕上(土台子),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双肩疼得像针扎,一动也不能动。浑身疼得实在顶不住了,才步履蹒跚地一拐一瘸地走进医疗室,取上点止疼药。

挖排碱沟时,赤脚挽裤,手握锨把用力撮泥,因为常与碱水和碱泥接触,手脚裂满口子,无奈用胶布贴敷,雪白的胶布上沾满了泥污,花花搭搭,黑白夹杂,非常污秽。晚上,裂口灼痛,实在难忍,我只得去医疗所求诊,伸出手来,那雪白的胶布被污黑的杂物染得黑里有白,白中夹黑,实在令人发呕。刘教授同情又耐心地把这些黑白夹杂的胶布用夹子揭去,涂上软膏,开上病休单。

繁重的苦工,加上饥饿,我有些忍不住了,好在陈时伟他因年龄大了,一瓢糊糊喝不了,便给我倒了半盆(我们都用中等盆子盛饭),吃馍时同样给我半个,我怕他受不了,推辞不要,他说:

“我不要紧,我老伴每月都给我寄些奶粉,肉松等物,有这些滋补,每天也吃不多,你就别操心了。”

这是多么崇高的友谊与关怀!“饿饭一口,顶饱饭十口”,我不知该要用什么语言来感谢这位慈祥的长者。

1958年的第一场西北风刚刚吹过不久,夹边沟的冬天就来了。令人莫明其妙的是,劳教右派的粮食标准被下调了,原来每月50斤面粉减为原粮40斤了。也就在这时,各分队开始死人了。繁重的劳役,恶劣的环境,非人的折磨,心灵的煎熬,疾病的侵袭,无望的情绪,本来已经把人逼到了死神的门前,减粮带来的饥饿、恐惧,则无异于雪上加霜。死亡,离人只有一步之遥了。

饥饿,带给人的首先是浮肿,由脸肿开始,延及双腿、双足,直到全身浮肿。大家心里都很恐慌。我们分队有个火车站的站长,据说还是个大站,向家中去信要吃的,因食品包裹迟到两天,他就受不了了。一天,我们挖水渠下工后回场吃午饭,他向带工组长请求让他暂坐在这里休息片刻。我们回场饭已吃过,还不见他回来,带工组长怀疑他可能逃跑了。急忙招集人马到他休息的地方找寻。在工地上,老远就见他躺在沙堆旁,带工组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走近一看,他已经全身僵硬,断气多时了。经干部查验,就地挖坑埋掉,连叶烂席都没有卷。

几天后,又有两个难友,在下工后饿得走不动了,硬挣扎到场,认为到家了,该歇歇了,刚一上炕,一松劲,就相继咽了气。像这样连累带饿死了的人各分队均有发生,大家面对此景,怎能不心颤胆寒。

因为活太苦,太累,又吃不饱,整日饿腹咕噜作响,心急烦躁,总想吃点东西进口,平时大家想的是吃,谈论的是吃,梦里梦见的也是吃,一心想吃点什么。吃不上多少东西,那只好吸烟,有点钱便买最便宜的烟吸,个个像个烟筒,整日吞云喷雾,弄得烟瘾很大,企图从烟雾的刺激中,寻求解脱。但是烟毕竟是气体,难以填补腹内的空虚,于是有些人便想到了偷。偷灶房的剩馍剩饭,偷别人家里寄来的食品。

有一次,一个难友乘伙房无人之际,偷了5个馍馍。刚出伙房门,就被人发现。他急中生智,躲进厕所,佯装拉屎,三口并两口地狼吞虎咽,把5个馍馍吃掉4个。剩下一个被随后赶来的炊事员搜走了,免不掉当场一顿拳打脚踢。这事随后就被人报告了场部。

几天后,在全体劳教人员大会上,场长刘振宇谈起这件这事时,气急败坏地说:

“你们都是些什么知识分子!白念了多少年书,真没一点知识分子的‘雅气’。‘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是吃屎分子’,你真是个名符其实的吃屎分子!”

他大声嘲笑了一顿。但可惜的是没有扪心自问:是谁逼他这样做的?

定西县法院的王立民,陕西商县人,商县解放后参加革命,随军解放甘肃时留在定西,担任县法院审判员。他很有工作能力,据说即将提任副院长时,反右中说了些领导干预审判的话,说他闹资本主义的司法独立,被划为右派,送来夹边沟,在基建队劳动。一次打饭时,炊事员无意中多发给了他一个馍,他心中一阵窃喜,一口吞进半个,但是,就在他还没有咽进肚子里的时候,就被一个同类告发到了队部王干事那里。王干事二话没说,上来先打了他一个耳光。王立民顺口骂了他一句“畜生”。这下惹恼了王干事,他便立即集合在场内的几个分队(其余分队已出工),开会斗争王立民。几个表现积极的同类,把王立民五花大绑了起来,一边绑一边骂道:

“你这个‘偷馍贼’,还敢辱骂干部,不服管教。”

王立民争辩说:“打饭时炊事员数错了,多给了一个馍,我吃了,怎能是偷馍呢?王干事不问事由就打了我一个耳光,我才骂了他一句‘畜生’。”

会场上有个同类喊道:“绑得还不紧,他还狡辩,反嘴。”

王干事随即下令:“再捆!再捆!往死里捆!”

立即有几个同类打手上去随即将王立民的双臂分别用绳缠紧,绳便从吊在背上早已挽好的绳环中套过,猛一拉,王立民双臂被抽到背后,手腕挨了绳环。王干事随手又是两个耳光,狠狠踢了几脚。接着,打手们紧抽绳子将瘦小的王立民身子提高,离地三尺,然后向地上一墩,只见王立民疼得龇牙咧嘴。当往下墩的一刹那,只听得“嘎巴”一声,王立民右臂断了,在惨叫声中昏倒在地,不省人事。王干事立即命令打手们把王立民抬往队部。大会在一片惊慌中解散。王干事最后还说等他醒来,非重办不可。

那天,我们分队还没有出工,我在会场目睹了这场惨剧。当打手们在残暴的对待王立民时,我痛苦地想道,我们在交代问题时那些“反右斗士”们对待自己的情形。难道这些打手忘掉了昨日的痛苦,今天献媚小小的王干事,岂能忍心向同类、难友下如此残暴的毒手!?我感到痛心。同时不禁想起在中学读书时读到3000年前汉朝开国元勋周勃将军在落难时的一声叹息,他说:“我以前当宰相、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奔杀疆场,所向无敌,真没想到,如今一个小小的狱吏竟有那么大的权利!”有道是“不怕官,只怕管”,狱吏虽小,但他管着你,就可随意置你于死地。今天虽是20世纪50年代,而今的狱吏们却与3000年前的狱吏没有两样。他们的残暴性却是一脉相承,这岂不令人悲哀。

同类推荐
  • 创意写作的兴起:“发现你的声音”(1960—1975)

    创意写作的兴起:“发现你的声音”(1960—1975)

    美苏冷战以苏联瓦解美国的胜利告终。美国之战胜苏联更重要的原因是文化创新。本书重点研究高等教育写作训练体系转变与文学文化产业发展之间的关系,把美国战后创意写作学科发展史作为作为理解战后美国文学线索,解读创意写作的奥秘。来自于爱荷华写作工坊和斯坦福大学以及其他大量不断成长中的超过350个创意写作工坊的大量实例,汇成一部文学史巨著,让您开卷有益。
  • 古寺钟鼓声

    古寺钟鼓声

    知名作家张记书的作品集《古寺钟鼓声》知识性、新闻性的因素较多,作家是靠一种机智的构思来展示一种小小说的理性,进而启迪读者的。《古寺钟鼓声》所收录的小小说,尽管也有意蕴深厚,余味悠长的作品,但多数作品给人一种泾渭分明的感觉,要么直截了当,作家的态度在作品中一目了然;要么作家把无解的生活原生态地放到读者面前,交给读者由读者自己定夺。小说艺术本就是一种留白艺术,是由作者与读者来共同完成的一种艺术。
  • 西风故道

    西风故道

    本书为叶廷芳先生的随笔自选集,主要内容包括怀人和追溯一生的治学之路。叶先生自幼生长浙西僻远的乡村,不幸又失去一臂,在乡人眼中几乎成了废人,然而凭借倔强不屈、矢志不渝的个性,他从乡村走到衢州城里,再到北京大学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冯至、赵琳克悌、绿原等恩师及前辈学人均在他的人生旅途上留下深刻印记,他的怀人之作语言平易而风格质朴,表现了这位从浙西土地上走出的德语文学研究者的赤子之情。卡夫卡和迪伦马特的引入在国内文坛影响至深,然而在改革开放之初,要冲破“左倾”思潮长期禁锢的局面,亦须具有相当的勇气和胆识。
  • 解密北京大案

    解密北京大案

    一鹤的法制纪实作品名声越来越大。最近的一个例子是他关于某演艺圈名人案件的报导,引起湖北与广东两家大刊编辑的争抢,以致他不得不承诺为放弃的一家另写两篇稿子才算平息。从《名幻杂志》为一鹤同志做责编大概有十个年头了罢。这其间,文坛中太多起承转合,波诡云橘了。而一鹤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由一个青涩的山东汉子,成长为深具洞察力的法坛卫士。人类灵魂工程师,自有其独特的理想与追求。
  • 何以寄相思

    何以寄相思

    乱世飘摇,有多少意味不明的情愫被风雨覆盖遮掩。一眼万年,有太多爱恨情仇的故事开始自人生初见。医生、明星、作家、商人、歌女……十位女子,十段被时代洪流冲散的爱情。岁月无情,美人迟暮,思念却如蔓草疯长。如果能够换个名字从头来过,她们是否还会用长达一生的相思,换一句“我爱你”?或许,我们都错了。再传奇的往事,也不过是后人口中的故事。想念,也是拥有的另一种形式。爱情是个谜,无法解释,藏在故事里!
热门推荐
  • 宫心计:毒凤妖娆

    宫心计:毒凤妖娆

    桃面红妆,本要博得君王一笑,不想拥倾城之貌,却只能看陵守墓。家世显赫,贵为丞相亲女,还有被人悄悄配阴婚二没人能救。新皇登基,她也只是世间浮沉一介子,终没有想到会得他的青睐与爱怜。然而,假心终归不是真,她不过是他手中一枚庇护他人的棋子。几番风雨坎坷路,一颗七巧玲珑心,早已看透世间冷暖人心,却还是逃不出的命运,躲不开的红尘。试问公众红袖满天下,能的几许情深?【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青少年应该知道的寺庙建筑(阅读中华国粹)

    青少年应该知道的寺庙建筑(阅读中华国粹)

    我国寺庙的数量众多,建筑风格多样,艺术价值极高,千百年来,承载与记录着中国古代文化的发展和兴衰,不仅是我国的艺术瑰宝,散发着独特的艺术魅力,更是我国悠久宗教历史文化的代表与象征。我国的寺庙文化源远流长,它完整地保存了我国各个朝代的历史文物,在国家公布的全国文物保护单位中,寺庙及其相关设施约占一半,说它是“历史文物的保险库”,可谓当之无愧。我国的寺庙建筑与传统的宫殿建筑形式相结合,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和民俗特色。
  • 完美世界传奇

    完美世界传奇

    笑看天高卷云舒,芳草依依,远山落日暮。伊人借梦风飘去,踏遍荆棘不知数。相逢相识难相知,鸿雁南飞,谁人解愁苦?何不把酒向青天,淡淡相忘江湖路。————《蝶恋花》浩浩祖龙城,皑皑履霜城。一语道不尽完美大陆上这两座传奇城邦的无限声威。雄霸西域的黄昏帝国为何会瞬间崩塌?千年前的因果究竟给后世带来什么样的变革?历经七界之浩劫后的汐族飘渺何方?十年风雪下的覆霜城到底埋藏下了多少秘密?完美大陆上几个命运曲折的小家伙,入修行,踏凡尘,历生死,同患难,几经磨练,终成大器。有道是: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请共同见证他们在波澜壮阔的完美世界里,每一次的欢笑与哭泣。谨以本作纪念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 三青门外

    三青门外

    【半主角带入,半开上帝视角,带你进入玄幻悬疑局中局,古老的三青世界等你来探索】【前面慢热,后面爆发】千年修炼得赤旋,置身玄鸳数十年,义结金兰宫廷下,情生长安夜雨间;百灵道尽陈年事,天泉镜边叙黄泉,同忆同知同忧乐,灵生迫现七生前;重返祭茗空似梦,魂伤情碎梨玥尖,赤体空魄圣坛下,王者归来忆前缘。
  • 玄圃山灵秘录

    玄圃山灵秘录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星座:预知未来的魔法

    星座:预知未来的魔法

    知命是为了更好的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个世界上,万物皆有联系。我们跟天上的星座,也同样有联系。通过占星,我们可以以一个全新的角度去思考自己的人生。观察我们自己、他人的星盘,静下心来,仔细思考这一切的关联和矛盾,进而你甚至能真正体会到命运轨迹的神奇。我们不应当排斥“占星术”这个观察生命的另一种角度。一起跟随本书来体会一下四位作者关于2012-2024年12星座运势的看法吧!
  • 思考机器之幽灵汽车

    思考机器之幽灵汽车

    《幽灵汽车》作者福翠尔共创作了五十篇以思考机器凡杜森教授为主人公的短篇推理小说。这些作品构思巧妙、布局离奇、解答高明,体现了福翠尔高超的推理创作天赋和深厚的文字功底。故事中的凡杜森教授拥有天才的大脑、敏锐的直觉和精湛的逻辑推理能力,可以解决任何费解的谜团,被誉为“美国的福尔摩斯”。福翠尔的思考机器探案系列作品代表着短篇黄金时代的最高水平,诠释着推理小说“解谜至上”这一最本质、最纯粹的乐趣。其中如《逃出十三号牢房》等名作,几乎入选了所有推理小说的推荐书单,是不可不读的经典之作。一九一二年,杰克·福翠尔携妻子前往英国洽谈作晶出版计划。
  • 总裁的夺命天使

    总裁的夺命天使

    七月新番《总裁的夺命天使》敬请阅读!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洛凡茜不过是想找个男人.为什么这时会有人出钱要他的命?是巧合,还是故意?当他的颈动脉毫无防护在出现在她的势力范围,她真的下得去手吗?
  • 喂毒

    喂毒

    都市中的两个普通家庭,三个从小到大被娇惯的孩子,其后的人生轨迹迥然不同。本书从每个人的求学阶段以及初入社会说起,贯穿了他们的生活细节、情感世界、职场求索、婚事情爱……讲述他们成功与失败、愧疚与自责、悲苦与凄凉的一个个鲜活生动的故事……放纵的宠爱如同喂毒,药性发作,再也寻不回昔日的呵护。
  • 俞知音书漫寂寥

    俞知音书漫寂寥

    三年前因为一场误会她失去了他们第一个孩子,婚后别的女人纠缠,让他们渐行渐远“霍俞臻,若是当初没有人逼你,你还会娶我吗?”“不会”……她终于放弃他了,远赴国外决定此生不在回他说“以后嫁一个爱你的人,不要像我这样”“好,一定”或许当初我就不该一腔孤勇爱上你,不顾一切的嫁给你。爱上你我只用一眼,忘记你怕是此生都不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