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是怎么从覃西迁到瓯门的呢?
除了乡里不满、外祖父外祖母不同意父母亲在一起,还有计划生育抓结扎的原因,在祖母的提议下,父母亲带着孩子离开了覃西小镇。当时哥哥刚出生没多久。
刚开始,一家人来到一处叫港阿尾的地方。住一两月,父亲便外出谋生。“去过很多地方干活,赚到点钱了就寄回家。”去过鹏城,当时叔叔已经在那;去过省城,当时不少同乡上城里谋生。乃至很多年后,尽管城市大变样,父亲依然认得不少地方。说起当年往事,他不时感慨自己曾经一步一步地从哪里走到哪里的艰苦,而现在乘坐地铁却是一眨眼就到了。“常年在外干,过年才回家。”年末,抓结扎的势头没那么猛,父亲就回港阿尾领母亲和孩子回覃西老家过年。
父亲在覃西曾把缝补手艺教给一个叫做阿坚的男人。阿坚学有所成,辗转到了瓯门,在那做得还可以,便喊父亲也一同过去。就这么地,父亲到了瓯门,除了缝补生计,还有打鸟、抓鱼、做粿、磨豆腐……日子虽过得不是多么红火,相较之前的奔波倒也凑合。
很小时候,孩子以为,“生意”就是父亲成天干着的事情。因为父亲总说,“阿爸是去做生意啊,挣钱啊。”
后来上学,孩子识得不少职业名称,教师、医生、工人、农民、科学家等等,却很是纳闷没有一种职业是叫“生意”。
“我的妈妈是老师!”同学甲说。
“我的爸爸是工人!”同学乙说。
“我的妈妈是医生!”同学丙说。
“我的爸爸是农民!”同学丁说。
“我的爸爸是……”轮到妹妹,她答不上来。
妹妹郁闷:阿爸是做什么的啊?
父亲指导:你就讲,“我的爸爸是做生意的!”
妹妹不快:可是,没有“做生意的”这个职业啊,书上没有,老师也没说有啊。
父亲鼓励:书上没有的也可以有。
妹妹无奈:怎么行啊?
父亲自信:哪会不行。
妹妹不依:不好讲啊……
父亲苦笑:怎么会不好讲呢?
妹妹解释:如果你是一个医生,那多好讲啊,“我的爸爸是医生!”
父亲大笑:那可惜啰,阿爸我啊不会看病。
妹妹不甘:再不,是个老师也行,那也很简单。“我的爸爸是一名人民教师!”多好多通顺!
父亲无话可说。
小学填档案,父亲职业一栏,妹妹也不知怎么写。在哥哥姐姐的点拨下,总算用“经商”二字填补了那一栏。多年后,妹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似地,“哎呀,当年咋就没想到‘商人’呢,‘我的爸爸是商人’,也挺不赖的啊。”
当孩子不再执着于职业名称的时候……
妹妹问:阿爸,你是干什么的啊?
父亲道:阿爸啊,是收废品的。
====《此处填不了空行所以分割线》====
话说某时,舅舅和一个名叫阿德的同乡,他们各自带上一个碗一双筷子,凭着捡破烂收废品这事,一边干一边走,一边走一边干,一步一步地,竟也从覃西走到了瓯门。
“一个碗一双筷子?”妹妹奇怪。
幺弟解释:“奇怪吗?不奇怪。特别吗?不特别。你没听阿妈是怎么讲的么?‘两人啊,一个碗一双筷子,捡啊捡啊,走啊走啊,突然就撞见了阿爸……’嘿嘿,这事真有趣。”
“从覃西老家啊,那么远咧,那个辛苦哟,没啥行李地,就拿了一个碗一双筷子,估计筷子还是老木筷,那碗也是破瓷碗。”幺弟讲得很是得意,活像那拿碗拿筷是一件多么酷的事,“他们啊,竟然是走过来的耶,一路走过来耶,够神的……真是让人佩服……走着捡着,突然就撞见了阿爸……哈哈……好像阿爸是他俩捡到的宝一样……哈哈……要不是捡到阿爸,估计还得捡下去……”
“嘿嘿,哈哈,你以为乞丐啊!还没带啥行李?只拿了碗和筷?”妹妹觉得这叙述不太靠谱,怎么着也应该有衣服被子,“还是破瓷碗?一路走过来地?”覃西到瓯门大约两三个小时车程,“还神呢?我看最神的是你!瞎掰!”
“嗯哎!真的,阿妈就是这么说的。你别不信!”幺弟觉得这种戏剧性的故事现实得非常精彩,“所以说嘛,很有意思的。”
大抵是这个“有意思”让大家觉得收废品是个出路,于是,父亲和阿坚也加入舅舅和阿德的队伍,他们几个人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收废事业。出(年)资(长)的缘故,父亲当带头人,理着收购站,而其他三人则在外跑(收)业(破)务(烂)。各种发(拆)展(伙),后来四个人分别有了自己的收购站。
父亲在选择收废品之前,曾和瓯门的朋友参详开一间和木材相关的公司。以下是本次参详的主要内容。
时间:某天傍晚直至深夜
地点:瓯门广同饭店的地下室
人物:父亲和他的生意朋友们
参详过程:一边喝酒吃饭一边畅聊木材事业,摩拳擦掌大展宏图
参详结果:遇人不淑,货迟迟没到,损失不少钱,公司未见雏形就已倒闭
广同饭店是瓯门唯一一处拥有地下室的地方。地下室实际是饭店的仓库,只摆一张仅供熟人享用的桌子。因着地下室的稀罕和隐秘,孩子常常盼着大人们能到这个饭店去奢侈。同样因着地下室的缘故,幺弟在转述父亲这一“参详”的时侯稍显滑稽,乃至妹妹差点以为一班人是要密谋着干什么惊天大案。
“月黑风高夜,父亲带着他的一班兄弟,就藏在镇上那无人知晓的地下室里,共同秘密谋划着做大事。文韬武略,各抒已见,大展拳脚,谁与争锋……”
====《此处填不了空行所以分割线》====
生意路并非一帆风顺。一个在惠湖稍有作为的亲戚,某天拉着父亲一起搞水产生意。父亲同意出资,让那亲戚在恵湖包了水池也买了鱼。谁料那亲戚竟偷偷卖光池里的鱼,钱进自己腰包之后人就逃窜了。顾着收废这事却没顾上水产那事的父亲,不止半毛未得,还落得个被追债的下场。后事如何?亲戚何去?良心否?债堪负?这些父亲都没有解释。倒是幺弟感慨了一句:难怪阿爸今时今日那么的成熟老练!
收废品,干不错,有所得。父亲就把祖母、母亲和孩子、以及两个姑姑都接到了瓯门居住。“大姑在这地方跟了大姑丈,而小姑则到鹏城打工并认识了小姑丈。叔叔在鹏城赚到些钱之后,就把一家人的户口全迁到了瓯门。”
父亲说,不单幺弟是在瓯门出生,就是弟弟甚至妹妹也都算在瓯门出生,只不过是母亲在预产期回到覃西老家给接生。瓯门是这家人的第二故乡。
关于户口迁移一事,父亲解释:你们叔叔是觉得难受啊。在覃西老家,风光时乡里人奉承着;没落时乡里人嫌弃着。受着那份气儿受着那份委屈,一家人日子真难过。咱并不是对故乡无情无义,咱是真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