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破烂,拉废品,一处收购站。
每个角落,盼着渐渐堆起废品又盼着一次性被清空……远方的货车来收购,那是父母亲最忙碌的时候。车到之前,父母亲得先把废品整理并打包好,或是装袋,或是捆扎。车来之后,父母亲要把每一件捆装好的废品搬上公秤记下重量,然后再抬上车。车满之时,父母亲要和收购方结账,这时的草寮会发出父亲手指快速拨动算盘的声响。算珠子上下进退,哒哒嗒嗒,孩子总希望它能响得再长久一些。偶尔货车深夜才到草寮,父母亲还得通宵达旦。
运载废品的需要,父亲早前也买过一辆小货车。自己不会驾驶,父亲便只能请司机。“有的司机很不会开车,经常熄火,车修理了多少回啊。知道的还没有我这不会开车的多。”父亲皱着眉头说。
小货车空闲的时候也会承接各种运输,孩子印象最深的是运猪,因为——
“整个车都是猪屎,臭翻天,车放门口,都熏进屋里去了。”孩子说。
“艰苦,不知花了多少水和多少精力去清洗哪。”母亲说。
无论是清明扫墓还是过年拜节,考虑到路费问题,父亲一般只带两个人出门。“有了车,我们就可以全家大小一起出门了。”那年代出行,随处可见敞厢的小货车、四轮车和手扶车,货厢上面满满是人,或站着或坐着。每到出发的日子,孩子就激动地搬凳子、铺草席,一边兴奋地想象一路随风吹随风喊的美好,一边听父母亲训话“车上不准站起来”。当然,父母亲也不会太担心孩子有多折腾,因为十五分钟之后,孩子是绝对兴奋不起来的,因为他们都晕车。
渐渐地,孩子才发觉,这个能带全家大小出门的车实在不能是货车。即使开得出小镇,也开不出县城。所以,一家人仍然无法一起去旅行。课本里的那些风景名胜,怎么形容就怎么美丽,怎么描绘就怎么神奇,孩子以为遥远到向往都不必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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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小货车,父亲能载着孩子到其他小镇买新衣服。临近过年,父母亲要给孩子们添置新衣服。这一年,其他孩子的衣服都有着落了,而妹妹还没有。父亲刚好要去鹅东镇运货,便捎带妹妹一起去选新衣裳。
装货的时候,父亲让妹妹乖乖地在驾驶室里等。妹妹听着货物一次次抛上车,数着时间一点点挪过去。“等多久都是值得的,因为阿爸给买了一套特别漂亮的裙子。”妹妹非常地高兴。她还说,那是父亲唯一一次带她去买衣服。
白色的衬衣红色的蝴蝶结,红色的外套红色的百褶裙,还有红色的长袜。妹妹说着噗呲一笑,“过年都喜欢红色,阿爸也觉得红色的好。”
整套裙子花了父亲一百多块钱。妹妹解释,“我记得清楚,112元,因为知道很贵,不能忘。大概是觉得贵,那年穿着也并没有多开心。这之后某年,阿妈带着我们几姐妹到镇上集市逛,路边摊堆着10块钱一件的多色防风外套。我们几姐妹,一人选了一色,那年过得很是欢喜。”
关于父亲出钱买东西,母亲笑着揶揄,“那是够大方啰!他的钱,哪那么容易拿出手。每次都是我倒贴的。”所以大姐说,父亲竟然为妹妹的衣服花了一百多块钱,那是真舍得。
某年开始,父母亲便不再给哥哥姐姐买过年新衣服了。妹妹自然也来到这么一年,但见其他孩子都有新衣服而自己没有,心里仍难免委屈。母亲看出了妹妹的心思,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她拿出一百块钱,让二姐带着妹妹上集市买。那年妹妹的新衣服是一件不合身的黄色外套,由于袖子过长,妹妹穿的时候必须挽袖。十年之后,这个“过长”才真正消失。十年之后,这件外套穿到妹妹身上才刚刚好。而十年之前,妹妹也终于和哥哥姐姐一样,没了过年就要穿新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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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阿爸阿妈有能为呀。收废品,起了三层楼。”大人们常这么对六姐妹说。
从草寮搬到三层楼,是小货车载着大小物件、载着一家人欢欢喜喜搬过去地。时值除夕,鞭炮声响彻黑夜,孩子们振奋地忘了睏。躺在床上,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草寮的黄纸皮和黑沥青,那是真正楼房的白墙壁和白屋顶。小货车开始停在三层楼门前的那一块空地上,孩子们攀上爬下,车上嬉戏车下玩耍。再几年之后,小货车被交换成了学费。
三层楼住宅到草寮收购站,一千多米的距离,走路不用十五分钟就能到。没有了小货车,父亲每天是骑着单车去的。
母亲戏说,“踩单车还没我走得快。等他啊,我哪里都给走到了!”
弟弟评价,“阿爸踩单车啊,有够悠哉的。”
“阿爸踩单车的速度噢……”大姐没再说下去,只露出白牙齿不停地笑。
妹妹接着说,“实在慢得可以。载我的时候,我只想着下车。”
“就是这么说……乌龟爬啊爬……”幺弟插话说道。
“你说阿爸踩单车啊?!”哥哥做思考状,然后吐出个字,“慢。”
二姐也笑着说,“哎哟,真真是慢的。”
“就是这么说啊……蜗牛行啊行……”幺弟再次插话。
“骑那么快是要做什么!你说,那么快是要做什么好!”父亲摇摇头叹道,“噢,像你们那么踩单车啊,多少气都踩了了,什么车都拆了了!你们的单车,一天就要一次打气,太费气,我的单车,你们看,多少天过去了,气还是饱饱的!”
“就是这么说啊……慢到单车都给气饱了……”幺弟再次插话,并拍腿大笑。
那些年,孩子们踩单车,喜欢拿父亲的那一辆老式单车耍,因为有难度。老式单车又高又大,孩子的屁股若够得着鞍座就两脚够不着脚蹬,两脚若够得着脚蹬就屁股够不着鞍座。于是,孩子果断放弃鞍座,用一只脚踩着一只脚蹬,再让另一只脚穿过三角车架够着另一只脚蹬。如此,小人儿斜身歪屁股踩大单车的滑稽模样,倒成了街上别有趣味的一道风景。
“别看年纪小,好小子一个嘛!”大人们不由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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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发展缘故,收购站被拆除。再加上孩子们都已渐渐长大,家庭负担也不是太重,父亲便卖了绝大部分的废品,就此结束了他的收废生涯。
“别小看那收购站,我就是只坐在那都好。遇上个人上门来,随便找个什么东西的,我也能收到一两块钱。”父亲表达了他对收购站的不舍。
剩余的废品,有些被父母亲搬进三层楼北面的小园子里,有些被父母亲藏进三层楼的各个角落里,那些存放姿态至今保持。
“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啊,那都是宝来着。”父亲表达了他对废品的不舍。
父母亲并没有因为收购站的结束而退休,为了督促幺弟上学,也为了多挣些家用,他们在小镇的中学内照看起了小卖部。
园里家里仍堆满了“宝贝”,不增不减,不挪不动,就这么地,存着过去,堆向未来。
哪一天废品消失,也许是又一次的搬家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