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寮的这个台扇,是因之前的小台扇报废才出现的。它的支柱也能发出耀眼的光芒。不同地是,这个塑料钻外壳发出的光芒是淡绿色的。塑料钻底下印有一个“钻石”的商标,像是那一撮绿光的标识。
后来收购站要被拆掉,它便跟着父母亲住进了三层楼的卧室。此时的“钻石”已不再发光。这一住就是好多年,随着咔咔声响的苍老,网罩也有了锈色,扇叶也有了腐色,还有那难以擦去的刮痕。老骥伏枥,负重致远,它又陪着父母亲到小镇中学打理小卖部。
泥砖砌成的小卖部,在烈日的暴晒下闷热得紧。“不要呆在屋里,会被热死的,快到外头的树荫去,那还有一些凉风。”连台扇好似也会这样说。
与孩子之前见过的风扇相比,父亲从收废站淘回家的这一台落地扇当属最怪异。妹妹是这样形容的,“往前百年,往后百年,家里恐怕都没有能超越它的。”
父亲对它修理了一番,见着不错,就放到了大厅。它十分笨重,一个大人都难以抬动,被抬上大厅放好之后几乎没再挪过位置。调速挡用“弱、中、强”表示,而非之前见过的“1、2、3”。毕竟是收来的废品,就没有光鲜的外表,但吹出来的风是马力十足的。若说其他风扇是温和型的,那么这家伙该是狂烈型的。即便是“弱”挡,也比普通的“3”挡要强劲。
“这风吹起来够力啊!”这家人没少夸奖它。
最特别地是,它除了能左右摇头,还能上下摇头。尽管那发出的噪音稍大了些。当它笨笨地缓缓地进行上下摆动的时候,孩子们仿佛听到尘封多年的机器突然再次启动的声音,孩子们深深为之震撼。
“我上高中那时它还在家作业,什么时候回去就没看见它了。”妹妹说。类似这样突然消失的东西是经常有的,它们在一个家庭的日常里,没了就没了,不见了就不见了,大家只会奇怪地问上一两句。
“在这台落地扇之前,似乎还有一台落地扇。我不记得了,好像有好像没有。它是不是也会发出耀眼的光芒呢?”妹妹说。
接替的落地扇是全新的,其网罩正中印着商标“美的Midea”。“每次吹风扇都能把它看入眼底,想不记住都难。小时候只把它读做‘meide’。”
某天,商标倒置了。弟弟纠正母亲,母亲后仰着笑道,“我哪里认字啊!洗好就装回去啰!”
下一次扇叶清洗后,商标依然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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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厨房和房间有着不少的风扇,大的小的,吊扇转页扇。“大厅,厨房,二楼厅,各个房间各张床,不数不知道,一数还真挺多的……”没有空调的人家,炎炎夏日,一处地儿一台风扇。
那么多风扇,并不全来自商场,更多的是父亲从收废站里搜罗零件之后组装而成的。
厨房的壁扇,就是父亲从镇上某餐厅收购回来的。风力强劲,适合放在逼热的地方,但是噪音也很大。如果早先草寮就有这么一台强风扇,父母亲会不会凉快些呢?
收购回来的壁扇,原有用来固定墙壁的部件已经损坏,那它是怎么挂到厨房墙壁上的呢?父亲自然还是使出他的“独门武功”来达成这件事情。拿上电钻、铁锤、钳子、剪刀、螺丝刀等,用上铁线圈、大捆绳、小木板、水泥钉、螺丝等,父亲就用这些“超级工具”和“绝顶材料”把壁扇牢牢“绑”上了墙。
幺弟道:“咦嘿,阿爸的功夫有两下。”
弟弟道:“雷啊[指雷人]。”
妹妹道:“挺复杂的,挺费劲的。”
哥哥道:“亏它们稳得住那大块头!”
二姐道:“呜!阿爸这都行!”
大姐道:“这风太过够力。”
母亲道:“放那惹油烟惹灰尘!”
三层楼的每一个床顶上都挂了一个小吊扇,这份杰作也很能体现父亲的“功夫”。
六姐妹家的床都是挂蚊帐的,“蚊子不饶人,不挂不饶蚊。”妹妹念小学时有个疑惑:富有人家是不是不挂蚊帐的?这个疑惑是有缘由的。曾有一“千金”同学,指着某户人家的窗户惊讶地大喊:“哎呀,你看,还挂蚊帐呢?真难看哪。我家从来不挂蚊帐的呢!你家挂不挂蚊帐啊?”瞧着那窗内的白色蚊帐,想着家里一个又一个的白色蚊帐,还有蚊帐上一块又一块的黄色胶布,妹妹答道:“蚊帐里还能养小螳螂,蚊子就不会有了。”
挂蚊帐和装吊扇应当是没有矛盾的,对家里的每一张床来说,却是颇为困窘。床的四角撑起一张蚊帐,或靠植入墙钉来系绳,或靠竖起竹竿来拴绳。如此情形,小吊扇要怎么挂到轻飘飘的蚊帐顶中央呢?
父亲的想当然做法:先在蚊帐外面的对角位置上绑定一根棍子,再在蚊帐顶中央剪一个小洞,让蚊帐里的小吊扇通过小洞得以拴上棍子。
所以,小吊扇顺利挂上了床顶,而蚊帐也付出了凄惨的代价。
“只要床内吹得到风,蚊帐破个洞算什么?!”父亲果断说道。
“这砍嚯[指蹩脚功夫]……我好好的蚊帐……”母亲深感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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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第一次享受空调是在小学五年级,当时是去同学家过周末。“呆在空调房里是凉快的,只是……”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孩子明白了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全身上下,窜着一股热气,好烫好烫地,之前所有的凉快都成了浮云。”孩子甚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天台渴求风的洗涤,仿佛从未如此急切过。“烫”比“热”难受,妹妹由此得出结论,空调不是好东西。
上了大学,呆空调教室之后出门虽然也会承受些热气,却并非人生第一次感受到的那种热辣灼烧感。妹妹想,这是空调有所进化的关系吗?
夏天热得脾气躁,空调确实是一种渴望。大姐不止一次说着,“热死人啊,我去搬台空调回来算了!”
家里的电风扇仍在拼命地吹,这一台那一台,咔——咔——咔,声大声小,从左到右,从右到左。
在这小镇,围坐在风扇跟前的人们还会煮上一钵热气腾腾的擂茶。热着喝着,喝着聊着,聊着热着,炎热的午后,一碗碗的茶汤,一粒粒的芝麻,一家家的故事,一天天的忙闲。然后,秋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