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门声只响了一下,莫离叮嘱了小棠几句,应声而出。不过一顿晚饭的功夫,原在异馥阁外伺候的人都被打发走了。已是入夜,月色昏沉,两位少年站在廊下,周围再无他人,看来刚刚叩门的就是他们了。
其中一位少年朝莫离微微欠身,说道:“打扰姑娘了,我们二人奉司空之令前来,还请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夜色之中二人身上丹红色的官服甚为显眼,莫离缓步向前,这才看清二人样貌。开口说话的少年剑眉星目,面庞仍有稚气但举止沉稳,莫离想起与他曾有照面,问道:“你是张牧?”
“别耽搁了,快走吧。”另一少年在旁,冷冷催道。莫离并不生气,仔细打量他,身形清瘦挺拔,眉眼棱角分明,应是当日议事厅内守门的承刀卫。
“姑娘还记得我。这是孟成,我们一同挟制过‘疯将军’的。”孟成生性冷淡,张牧看出莫离询问之意,打圆场道:“姑娘,快走吧。”
莫离不再多言,点头应允,跟在二人身后,向供芳院外走去。他们手中持有的灯笼透出隐隐光亮映得身上官服更为鲜艳;云动月明,幽黑曲长回廊随之清晰可视,他们腰间佩挂的宝剑泛出寒意显得今夜更为萧索。莫离本以为司空府中姬妾仆婢众多,夜间烛火光华应如昼,未曾想司空府的夜晚如此静谧。
聂摄为安置皇帝让出旧宅,另建与之相比规制小上一倍的司空府,此举赢得朝堂内外的赞誉,因此人称:司空府新不如旧,奉君行言不及摄。莫离跟着张牧、孟成二人走了许久,终于停在了一扇紧闭的门前,门上匾额上书“藏英待发”。走了一路,灯笼里的烛火渐暗,莫离暗自挑眉,司空府真是小的不作数。
张牧上前敲了敲门,门朝内打开。开门的婢女娇小安静,甜甜一笑,邀请三人进门。“我在这儿守着,你们动作快些。”孟成提着灯笼,往门边的墙上一靠,催促道。
婢女与张牧一同带莫离进去,门内院落不大,配有屋舍四间,院中摆有各色盆栽,迎春花摇曳金蕊使倚靠着的桃树如枯枝一般。鲜花价高,尽管供芳院供应司空府四季草植花卉,府中也并非处处都有时宜花草。元宵刚过不久,南风未至,草木未醒,此处并非贵人居所,何来应季迎春?莫离料定,走了这许多路,兜兜转转,还在供芳院附近。
莫离眼睛还在观察各处,没察觉走在前面的的张牧停了下来,一头撞了上去。
“碍着姑娘了,对不住!”张牧转过身来,不好意地道歉,又指了指婢女推开的门,说道:“就是这儿了,接下来的事情易芽儿会帮姑娘安排妥帖的。”
屋中似乎没别人,不知聂摄究竟是什么心思。莫离将信将疑,终于还是踏入门中,屋子的门随即关闭。被称为“易芽儿”的婢女领着莫离走到床榻前,床榻上摆着一套素纱单衣,她笑眯眯地看着莫离,不言不语,就要帮莫离解开腰带。
“你做什么!”漏夜密行,竟是让自己换上透薄衣物。莫离见到素纱单衣十分恼怒。她拍开易芽儿搭在自己腰上的手,上前将那件素纱单衣扔的老远,怒喝道:“让聂摄来见我!我就是死也不会与他玩这种把戏!”
没想到莫离反应如此激烈,易芽儿赶忙摇动双手,一会儿指着床榻,一会儿指着大门,口中蹦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你不会说话?”莫离见此情形,试探地问道。
易芽儿点了点头。此时,莫离仍旧不悦,但稍敛怒容,不打算与她为难。易芽儿将莫离拉到床榻边,在她面前认真的比划起来。脱衣、穿衣、包裹、扛运,莫离通过易芽儿的动作猜出了她想说的话,可是猜不出聂摄究竟要让自己做什么。
沉思半刻,莫离还是决定听从易芽儿的安排,除去身上的多余衣物,仅剩一件抱腹。春寒料峭天虽冷,但易芽儿的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为莫离换上了那件素纱单衣,还抱了床棉被来将她全身裹住。易芽儿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满意,她轻轻揉开莫离紧蹙的眉头,又对着莫离画了圈,示意莫离背过身去。
莫离不喜欢这种唐突的行径,觉得现在自己像俎上鱼肉,不得不拉扯紧自己裹着的被子转过身去。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两个人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后停住,莫离刚想回头,一块黑布就蒙住了自己的双眼,接着就被两人扛了起来,莫离本能地就想挣扎。
“姑娘留心,莫让被子掉下来。”莫离不敢再动,仔细分辨声音,淡漠急短,似乎这人是刚刚的承刀卫孟成。
“司空到底让你们带我去哪儿?”莫离努力平复心神,却管不住自己思绪跳跃,疾声问这一句时已经责怪自己不听许懋劝诫数十遍。
“姑娘放心,我们不会害你的。”莫离耳边传来张牧声音,平静有力,“只是,现在这步,姑娘敢踏出去么。”
从前父亲曾出一题命众人解,如何破困。当时莫离答曰;迎难而上,自然可解。令在场之人捧腹不止。如今明白,制困之人首要在己,其次他人。进退之中,进非幸有偿,退或有所得。
“他不请我,我都要去!”莫离响亮地答道,尽管她的头与脚都依靠着别人的肩头,只有躯干悬在空中,整个人使不出半分力气。
已经走到这步,进退两难,何不为之一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