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唐三七就提着豆浆、油条、小笼包嘭嘭嘭地猛敲卷帘门。
“起来,都起来,老子早饭都买回来了。”
我们几个这才爬起来,司一介起身就骂唐三七昨晚给的什么假酒,尿多不说,头还疼。还好我和上官没怎么喝。司一介一边数落唐三七,一边喝起豆浆来。
“等会儿高速路上无量开车,下了高速换上官,没马路了再叫我,我上车还得先补补觉。”
“和尚,东西收拾好了吗?”我问唐三七。
他指了指角落里几个背包和装备:“放心,一人一包,冲锋衣、动力绳、攀岩手套、山地靴、防水手电、卫星电话、机械罗盘、睡袋、帐篷布、水、干粮、燃油一应俱全。”
“能把那烧烤架给搬回储藏室吗?”我指了指那些东西。
唐三七摇了摇手指:“没情趣。”
“我先声明,探脉有风险,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司一介咬了一口油条,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是老板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你说是吧,老板?”唐三七嬉皮笑脸地问我。
“别,老子担当不起,你自愿。”我白了他一眼。
这时上官绯走了过来,对司一介说:“哥,新闻出来了。”
我们几乎是同时把头转向了他。
“新闻里说具体情况等警方公布消息,没有透露细节,只是通报了方老板的死讯。”
“既然没人联系你,那先不管,但既然方老板确定已经死了,那这墓地我们还选不选?”我问司一介。
“古怪事看来没完。”上官绯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今天凌晨手机里来了条短信,陌生的号码,只写了一句:选墓地之事请勿拖延,事成后联系此号。”
上官绯想了想,又接着说道:“看来这方老板阴魂不散,这发短信的估计是他手底下的亲信,但没说自己是谁,神秘得很。”
“这神秘人没提方老板遇害的事?”我有点奇怪。
“虽然没提,但估计也看到了新闻,也没说要停手,搞不明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上官绯摇了摇头。
“那就抄家伙,走起。”司一介擦了把嘴,站起身来,挎上背包就招呼大家出门。
我立马指挥唐三七往车上搬东西:“别磨磨蹭蹭了,赶紧!”
“对了,小叔,昨天那相片……”唐三七好像想起什么,问司一介。
“回来再说,不急这一会儿。”
唐三七点了点头,赶紧往车上装东西去了。
广汉市并不远,现在也不是节假日,高速上一路畅通,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广汉市市区。下了高速我们直奔新平,路上我问司一介,三星堆博物馆去不去。他白了我一眼说:“明面儿上的东西老子早翻烂了。”
新平镇并不大,我们很快就穿过了镇子,路也开始变得难走。司一介让我换了位置,把手机扔给我。
“帮我看着那个红色的导航标记点,我先穿到鸭子河对岸去。”
“这个地方怎么找到的?”
“可没少费工夫,也没少花钱。”
“情报靠谱?”
“天底下就没有百分百靠谱的事儿,靠不靠谱还得靠自己的眼睛去看,脑子去想。”司一介摸出烟来,拿点烟器点上。
车在鸭子河南岸一处浅滩停了下来。司一介跳下车子,迈着大步子就往河滩上走去。我们几个赶紧跟上。
“上官,打围。”他朝后面的上官绯喊道。
“好嘞。”上官绯卸下背包,从里面拿了几块木楔子和一把钉锤出来。
“上官兄,这打围是啥意思?”我赶紧上前学路子,一刻不敢耽误。
“这打围就是围一个场子,把玄场散出来的‘念’给围起来,这‘念’本来是随着玄场朝外扩散的,在户外的开阔地儿如果不围起来,测量起来就难。”他一边说,一边四下看了看,默定了几个点位,把木楔子插进河滩上。
“那这木楔子肯定也不是普通木头,是凤羽木削的?”
“凤羽木只是原木,原木里含有某种东西,能阻挡部分‘念’的流动,但光是原木还不行,原木效果一般,能阻挡的‘念’也不多。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他递给我一块。
“哦,烧成炭。”我把玩了一下,乌黑乌黑的。
“没错,但是木头烧成炭太脆,这河滩还好,要是遇到石壁、矿脉的缝隙,就插不进去了。所以这炭不是烧出来的,是烤出来的,把水分和木焦油馏出,剩下的部分就比较坚硬耐用了,并且这么处理后,普通的玄场散发的‘念’就能阻挡个七七八八了,效果比原木好得多。”
“所以成本不菲。那为什么一定要做成楔子,随便摆几块木头效果不一样吗?”
“摆的也有用,但效果没这个好。至于为啥我就不知道了,老辈们传下来的经验。”
上官绯打好了围,跟司一介招呼了一声,司一介掏出一对没开封的四轴石,拿猎刀干净利落地削了盖,然后取出磨盘仔细地磨平整。
“小叔,真下血本啊,用新开封的四轴石。”
他也不搭理我,磨好了石头,就四下走动测起玄场来。
唐三七倒好,站在河边大口大口地呼吸,说这儿空气好,城里那些尾气可没法比。说完他拉开裤链就要往河里撒尿。
我上前一巴掌甩他和尚头上:“你撒尿也不看看位置,你好歹去下游撒啊,这里正测玄场,你一泡尿全顺着河水灌过来了。”
“这不刚才憋急了吗,没注意。”唐三七傻傻一笑,拉上拉链就往下游跑。
“和尚站住!”司一介喊了一声,“你那个是童子尿不?”
司一介这么一问,唐三七嘿嘿一笑,略显羞涩地点了点头。
“过来,朝这儿尿一泡,顺着河道画一根直线。”司一介指了指他脚下的地儿。唐三七乐呵呵地扯开裤链便尿了起来,认真地在地上画了一条几米长的道儿。
我就奇怪了,问司一介:“这又是什么讲究?”
“尿挥发出来的氨气带有某种东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孤电子’,能平衡‘念’,具体原理老子又不是搞科研的,不太明白,但作用就是让测量数据更准。”说完司一介沿着河岸,继续测量起来。
“那童子尿和普通尿又有啥区别?”
“没有区别,忽悠和尚玩儿呢。”听他这么一说,我看了眼唐三七的表情,差点没笑出声来。
过了一会儿,司一介招了招手说道:“这玄场果然是液态的,沿着河岸测的数据比河岸往外更明显,应该是混在这鸭子河里了。”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虽然有反应,但不强,看来源头不在这儿。”
“会不会是顺着上游下来的?”我朝鸭子河上游看了看。
“不像,这鸭子河上游是从西南面的九峰山那边下来的,但太远,直线距离两百多公里,蜿蜒曲折更是直线距离的三倍之远,‘念’不可能传这么远还能测出来。反倒是下游的龙泉山脉比较近,也就十来公里。”
“这‘念’还能逆水而行?”我有点不解。
“‘念’又不是水,为什么不能逆行?声波、地震波什么的都能逆水而行,何况玄场散发出来的‘念’。”说完他招呼上官绯收拾家伙往东走。
我一边爬上车,一边问司一介:“这方老板的墓地不是让在新平选吗?东面直到龙泉山虽然也算是广汉境内,但都快到连山镇了,和新平隔了八帽子远了。”
“选墓地不是多大个事,再说了,就算是他非要把墓搁在新平,我们想法子给他多埋几块玄脉石,凑合凑合也算一玄场,大不了让他多出点血本。”
“唉,可这方老板都成鬼魂了,这血本还不知道要不要得回呢!”
快到连山镇时,一路上渐渐开始出现缓坡了,远远地也已经能看到龙泉山脉在云端若隐若现。
“中午在连山镇歇一脚?”我问司一介。
他摆了摆手,说:“镇上的人多,与外界接触也多,消息杂。我们到山脚下找家农家吃饭,顺道打听点山里的消息,这玄场周围,总有奇事,先听听消息再探路子,光是拿石头测不是办法,也耗不起。”
“那还得从头找线索,看来你那花大价钱的情报也不靠谱啊。”我笑了笑。
“没那情报,你能想到鸭子河下游的龙泉山吗?”司一介撇了撇嘴。
车出了连山镇,就已经走在山路上了,绕了一阵,周围都是山间林木,没有了田地。
“那边有一大片枇杷林,这一带虽然没有田地,但盛产水果,有果园的地方就有农家。”司一介指了指远处的枇杷林,沿着山路往里面开。
“这季节吃枇杷早了点吧。”唐三七从后座伸出个圆滚滚的脑袋问道。
我一巴掌把他拍了回去:“吃吃吃,就知道吃,司一介是说有果园就有人家,你倒好,有果园就有果肉,人参果你吃不吃?”
“你给老子弄来老子就吃。”
“嘿,你现在翅膀硬了,会顶嘴了是吧?”
说话间,林子便到了,司一介下了车,走进林子旁的平房小院,喊了声:“有人没?来客了。”
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出门来迎,笑嘻嘻的。
“几位客先进屋嘛,不好意思,这旅游淡季,进山的人少,果子也没熟,只有简单吃点农家菜了,我这就生火去给几位弄些好菜。”听这口气,这是一家做游客生意的农家店,在当地叫农家乐。城里人一到节假日就开车出来踏青,顺便吃吃农家菜,晒晒太阳,打打麻将,特别是桃子、枇杷什么的成熟的季节,人还不少。
我们几个自然不是来旅游的,没闲心逛,直接进屋坐了。
“几位吃点啥,来条鸭子河的河鱼嘛,新鲜得很。”
“这年头还有啥子野生河鱼哦,都是养殖的,不过没事,你看着弄,味道做巴适点。”司一介操着不正宗的四川话和店家说着。
“要得!”店家扭身就进了后厨。
等了两袋烟的工夫,店家端了菜上来,唐三七舔了舔嘴唇,一点不客气地先动筷子了。
“来二两梅子酒不?味道正宗,喝了不上头。”店家依旧一副笑脸。
司一介摆了摆手,估计他现在对“不上头”几个字很敏感。
“老板你坐,我问你点事儿。”他招呼店家坐下。店家也不推辞,拿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在司一介旁边坐下,笑着问:“这位哥,有啥吩咐?”
“你是本地人?”
“光钩子跑大的本地人,娃儿出去读书后,就我和婆娘两个经营这片果园,你晓得,现在念书贵得很。”
司一介点了点头:“我们几个是作家协会的,出来采风,想听点本地的奇闻异事,越奇怪的越好。你本地长大的,肯定这些事听得多咯?”听司一介这么说,我差点没把汤喷出来,还作家协会,我们几个大老粗,除了上官绯看起来像文化人,哪个像动笔杆子的。
“哦哟,还是作家啊,幸会幸会。”店家好像也没啥眼力见儿,还当了真,“你问我算问对人了,这十里八乡的大小事,我最爱打听,要我说,还真有件事儿有意思得很,我给你摆一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不出,这五大三粗的汉子,还爱打听八卦。
“老哥你说,我最爱听有意思的事,说说看。”司一介搁下筷子,掏了根烟,给店家点上。
“我们村儿有个老头,一辈子在山里头种果树,没出过山,快五十的时候娶了个寡妇,后来寡妇没生娃,说老头子有问题,那方面不行,没几年就跟人跑了,这老头办果园攒的几年钱也遭洗白了。老头气不过,大病一场,后来赤脚郎中给他医好了,但落下个残疾,眼睛瞎了。这下果树也种不了了,老头就把果园租给别人,自己成天不出门,一个人住,也不知道在家里倒腾些啥。有一年下暴雨,山上多处塌方,泥石流淹了好多果园和农房,这一片的好些个村子死了不少人。但我们村没死人,为啥?说起来也神,那老瞎子在落暴雨那天,挨家挨户地敲门,说今天晚上都到平顶坡去,省城的戏台班子要来唱戏。大伙儿半信半疑跟他到了坡顶,一个人影都没有,脾气暴的抄起看戏带的板凳就要砸人。老瞎子也不躲,挺直了腰杆站住,说了句,‘你们现在要打我,等一哈,你们就要跪下来谢我。’话音刚落,哦哟,就在这时,瞬间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跟着就下来了,一群人赶紧躲到瓜棚里避雨,再后来,就眼睁睁看到对面半座山往下垮,村子一大半几秒钟就淹没了。当时所有人都傻了,好几个信道教的村民当场就给老瞎子跪下了。”
“这么神?这老瞎子病好了后成仙儿了?”我一边吐鱼刺一边问店家。
“我也不信这些啊,但事情就是这么神,而且也不是我编的,不信你问这周围的本地人,几乎都晓得。”店家把手里烟上的半截烟灰抖掉,继续说,“不过这事儿还不算完,后面更神。那老瞎子后来就被村民捧上了天,成天在家里打坐念经,神神道道的。村民也经常找他算命,十有八九都算得准。这一传十,十传百,老瞎子就成了个瞎半仙儿。再后来,老瞎子越来越神神道道的了,有时候癫起来手舞足蹈的,和人都无法正常交流了。找他算命他也胡言乱语,逢人就说,玉帝派天兵来咯,三眼的是二郎神,六臂的是李家三太子,雷公电母太乙真人把天宫搬来了,黑压压的半边天都盖住了,三味真火把铁架子烧红咯,地上的铁马儿翻了,九九八十一层的铁塔也倒了,阎罗王出来收账咯。”
“这老瞎子讲的是个啥?什么天兵天将的?”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开始哪个晓得他讲的是啥嘛,这神神道道的话,村子里没一个晓得讲的是啥。那时候闭塞,老死都没出过山的大有人在,听他说话就像听天书,开始大家还怕他又在道啥子天机,但年把年过去了,也没发生啥子灾难,久而久之,大家就当笑话听了。”
司一介听到这里,表情严肃起来了,他按了按太阳穴,说道:“这老头讲的可能是他也不懂的东西,比如说,这铁马儿,以前的人叫汽车就叫铁马儿,还有八十一层的铁塔,有可能是大城市的高楼大厦。”
“还是哥你有学问,没错,村子里有些出过门的人,好像听出了啥子门道,就把老头说的话记录了下来,也听老头说了很多细节,比如铁马儿啥样儿啊,天上的玉帝坐的铁轿子啥模样啊,水里的和铁柱子上滚的东西都啥样啊。根据他们在外面的所见所闻,一一对照,发现老头说的很多东西的样子,和当时的飞机、轮船、火车一模一样,这老头一辈子没出过山,他是咋知道的?老头说是太上老君给他托梦,都是他梦里见的。”
“也可能是老瞎子听外面回来的人讲过嘛,而且现在电视广播这么普及,难保他没看过。”
“小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也怪我开始没说清楚,这老头的事儿,可不是这几年的事儿,那是解放前了,我爷爷还是光屁股小孩儿的时候听来的事了,别说电视广播,就是画片儿、小人书都没有。”
店家这么一说,我们几个都瞪圆了眼,司一介又皱起了眉头。
店家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按理说,这么久远的事,传到后头,该是大部分人都忘了。可就像小哥你说的九九八十一层的铁塔,当时就算是去过省城的人都从没见过,别说省城了,估计那个年代,国外都没这么高的大楼。而这些,也是到了我们这一代才见过,又想起老瞎子说的这些东西,所以这故事才传了那么久。你说神不神?”
这个故事听得我毛骨悚然,虽说司一介之前给我打过预防针,说玄场附近必有怪事,没想到,这怪事还是有点超出我的想象。我看了眼司一介,想听他怎么说。
“老瞎子死后是埋这附近吗?”司一介问道。
“是这附近,还建了庙子,十里八村的人偶尔还有人去拜。”
“好。”司一介拍了下桌子,“我们也去拜拜这位老神仙,沾沾仙气儿。”
吃完饭,我们几个便按店家说的方向,朝庙子赶去。
路上我问司一介:“这老神仙真有店家吹的那么神?”
司一介撇了撇嘴,说道:“不好说,有可能是扯淡的,有可能是玄场搞的鬼,这个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呢,这龙泉山一带,山洞本来就多,自古就有穿山金主在周围活动,值得好好探探。”
“穿山金主?”我听司一介这么一说,问道,“小叔,你说的这穿山金主是怎么一回事?”
司一介转头朝上官绯努了努嘴:“你问他,这些个历史渊源的,他最懂。”
我立马把头转向后面,感兴趣地看着上官绯,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既然无量兄弟问起,我也就简单说说咱这探脉人的历史。咱这行当自古就有,古代江湖上给干这行的人起了个名儿,就叫穿山金主,干的自然就是走龙探洞、穿山入穴的活计。这些个穿山金主淘的值钱宝贝,有些是洞穴里生长的奇珍异草或者矿脉里值钱的玉石金砂,但更吸引人的却是那些地下工事、古代遗迹里埋藏的军资御器、暗财隐宝等值钱货了。相传宋代有十殿阎罗一职,专门探寻地下深渊,寻找奇珍异石。再后来,朝代更迭,但这十殿阎罗的手艺却渐渐在世上流传开来,穿山金主们吸收这些技艺,技术也越发精湛起来,很多祖上便是十殿阎罗的家族,更是成立门派,成了金主大户,探脉淘金的行当也达到了空前繁荣之期。用当时江湖上盛传的话来说,便是‘东海南山,难比淘金穿山,朱门名户,不及金主大户’。意思是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都是空话套话,不如穿山淘金来得实在,官老爷的财富,还赶不上金主大户人家。”
听上官绯这么一说,我眼睛一亮,问道:“那咱干了这行当,岂不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司一介又给了我后脑勺一巴掌,说:“老子之前告诉你的事儿,你扭头就忘。”
我摸了摸脑袋,白了他一眼:“开个玩笑,你认真个啥。”既而转头又对上官绯说,“上官哥,你接着说。”
“嗯,我刚才说的是古代穿山这行当繁荣的时候,不过后来,这活计做的人多了,也就越来越乱,四行八道三十六路的,各种各样都有。再者,人多了粥自然少了,那些个浅洞凡穴,几代几朝了,早给人掏了个遍,而深渊地穴,因为以前科技不发达,能去的人少,况且隐秘的地下工事一来难以被发现,再来机关重重,危机四伏,能穿的金主自然也不多。发展到如今,科学发达了,很多事讲究效率与价值,穿山这个行当也一样,有用的留下,没用的淘汰,久而久之,有一脉穿山金主深谙其中的玄秘,慢慢传了下来,这一路的人,就是现在所称的探脉人。”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这些探脉人,还是高科技人才的后辈,算是另辟蹊径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玄场的科学理论一直没建立起来,就算是探脉人,也大都是在做应用科学,也就是知道怎么用,但什么原理还没搞明白。而还有一些老派的穿山金主,虽然不做理论研究,但同样会用自古传下来的技巧,也是不差的。”
说话间,车子到了一路口,路边有一徒步的山道,道口立着一石桩,上面写着“青衣观”三个字。
我们一行人把车停在路旁的空地上,下了车来。
“青衣观,好像是到了,那老板说有一道观的牌子,徒步上去不远便是。”上官绯指了指山路。
司一介看着这牌子,按了按太阳穴,嘴里嘟囔了一句:“青衣……”说完他摇了摇头,指挥唐三七把背包拿下来,“都带上装备,指不定这道观庙子有什么玄机。”
四人带上装备,开始徒步往山上走。
没走多久,一处道观便从林子后面探出头来。道观不大,两层屋檐的顶盖略显出几分气势。道观门口放着香炉,香火虽少,但都还续着,观门上匾额已经落了漆,上书“青衣观”三个大字。两侧的柱子上有一对楹联:“天雨大不润无根草,道法宽要度有心人”。
进了道观里来,只见立有一神像,着道衣,持朝简,端坐祭台。
唐三七见了神像,搁下背包就拜了起来,嘴里还念念叨叨。司一介白了他一眼,继续四下打探。
“你们不拜?”唐三七拜完爬起来问。
我甩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你一个和尚,拜道家神像是啥意思?”
“哎,管他是神是佛,有用就行。”说完唐三七提起背包,笑了笑。
我摇了摇头,不再理他,跟着司一介走。
司一介绕到屋子后面看了一眼,掏出四轴石测了测,随即朝我们招了招手:“往这边走,这后面大有乾坤。”
我们赶过去一看,道观后面还有后院,后院再往后,是一条曲折的山道。
“这是啥意思?”我看了眼司一介。
“门口的东西都是摆设,这老神仙要修炼,怎么也得在后山嘛,从四轴石测的情况看,这后面玄场不弱。走,看看去,说不定有啥意外收获。”
沿着山道越往上爬就越陡,路也越来越难走,直到脚肚子都有点酸了,这才看到一个洞,两人宽窄,洞壁上刻着“青乌洞”三个字。
进得洞来,司一介扭开手电,四下看了看,洞不算大,但有石几石凳、干草火炉,还有一些废弃的器具。看来是曾经有人在此待过。
“这是什么?”唐三七指了指一处石壁,问道。
我们几个走过去一看,一面被凿得较为平整的石壁上,有一团略带黑色的印记。
“这有啥奇怪?”我歪着头看了看。
“不是,你们别靠太近,退回来点,虚着眼看。”唐三七招了招手。
我按他说的方式,往后退了几步,虚着眼一看,差点没吓一跳。这浅黑色的印记,竟然是个人的模样。
“壁中人像?”司一介皱了皱眉。
这人像姿势仿佛和刚才道观里见到的神像一样,端坐在地上,就像神像的剪影一样。我又凑近看了看,这印记并非用油墨涂抹而上,怪怪的,怎么说呢?就像和这石壁融为一体了,黑色的岩粒穿插在普通的岩粒中,仅仅是有些地方黑色岩粒多一些,显得颜色深一点,细看就是普通的岩石,但退后整体一起看,却又是一幅人像。
司一介拿手叩了叩四周的岩壁,说道:“这石壁并非加工后运到这里的,而是和整个洞穴连成一体,是洞穴的一部分。有点意思,这样图案的岩壁,虽说大自然鬼斧神工,有可能天然形成,但这图案和道观供奉的老神仙一模一样,也太巧了。”
“会不会正因为这里有一处神奇的画像,老瞎子才在这里修仙,后来老瞎子死后,人们再在此处建道观?这样一来,也算说得通。”我提出一个假设。
司一介一边拿出四轴石来测玄场,一边回答道:“有可能吧,但就算如此,有这样的岩壁,也算奇事。”然后他摆弄了一下四轴石,敲了敲石壁,指了指,说道,“这后面,玄场力很强。”
唐三七赶紧卸下背包,兴奋地说:“开工?把这岩壁凿开?”
司一介摆了摆手:“这岩壁看上去很结实,估计凭我们几个人工凿壁,干几天都不一定能行,得找别的口子。”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些碎石从洞口方向飞扬而入,洞里顿时尘土四起,让人看不见东西。
“塌方了?”唐三七赶紧趴在地上,然后拿手电朝洞口照去。
只见刚才狭小的洞口,此刻已经被一块巨石堵住,看来刚才的巨响,是巨石落下的声音。
“没这么背吧,洞口堵了?”趁尘土渐渐落下来,唐三七赶紧冲到洞口看了看,“不是吧,这么大块石头,哪儿落下来的?”
司一介捶了一下石壁,咬了咬牙,说道:“我们着了道了。”
“什么意思?”我扭头看着司一介。
“那店老板不是个善类,引我们进洞,是要瓮中捉鳖啊。”
“我们几个也不像有钱人,再说,他要害我们,干吗不在店里下手?”我问司一介。
“店里毕竟是敞亮地儿,总有往来的人,不好下手。再者,他把我们困在此处,可以伪装成山体滑落造成的意外事故,心够阴险啊。”司一介皱了皱眉,“估计这货也是道上的人,看上的不是我们的钱财,而是我们背包里的那块石头。”
“玄脉石?”
司一介点了点头。
“他咋知道的?”
“同行对同行,闭着眼都能闻出味儿来,就算他不知道我们身上有玄脉石,但探脉人的工具也值不少钱。”
司一介说得没错,光我们背包里这些探脉人的器物,等于我们都是背着几十万现金在外面跑。
“那现在咋整?”我问他。
司一介没说话,埋着头思索起来。
“我说你们也别急。”唐三七扭头走了过来,“你们想想,那个秃子,他毕竟要的是我们手上的东西,这洞口封成这样,他也进不来,他敢这样做,那这洞里必是有玄机。他定是要从机关暗道里进来,摸了东西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留我们一堆尸骨,到头来巡山的开了山石,发现一群饿死的倒霉鬼,这才不会把嫌疑归到他身上去。”
司一介拍了一下唐三七的脑袋:“你小子有时候还真有点脑子。和尚说得没错,咱先四下寻一下,看看这洞里是不是另有乾坤。”说完大伙都点了点头,四下找起出路来。
上官绯一边摸着岩壁,一边冲司一介说道:“一介兄,刚才我想了想,这‘青衣观’几个字,恐怕没那么简单。”
“此话怎讲?”
“你看,要光说这青衣,倒也好解释,风水先生嘛,古代也叫青衣道士,但要是往深了联想……”
司一介没有回头,接着上官绯的话说道:“那就可能是青衣判官了。”
“对。”上官绯点了点头。
“这青衣判官又是什么鬼?”我扭过头来问他们。
“也是探脉人的一类,之前我对你说过,这探脉人也分文脉和武脉,文脉负责看脉找脉,比如上官绯,而我是武脉。往古了说,宋代有十殿阎罗,其实算起来,就是武脉人的老祖宗,而十殿阎罗往往还有个副手,负责看脉找脉,这便是青衣判官,是从风水先生一路传下来的,算是文脉人的老祖宗。”
上官绯接着他的话说道:“这洞叫青乌洞,说明老瞎子接的乃是风水名家青乌子的衣钵,修炼的是风水先生那一套,他应该不是穿山金主。但他死后也许留了传人,建了青衣观来供奉他。而这些传人中间,有人半路改了道,干上了穿山金主的活计,既然那店老板看得懂我们的职业,自然也是道上的人。他很可能是老瞎子的传人,只是后来入了穿山的道,应该算个青衣判官,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文脉人。”
“既然是文脉人,从身手上来说自然是泛泛之辈,但论起伎俩来,却可能是招招致命,而且,有些东西我们能想到,他自然不会想不到,所以我们更要万分小心。”司一介提醒道。
“嘿,看这边,这儿有水源。”唐三七在另一头吼了一声。我们赶紧跟了过去。
司一介蹲下看了看:“是泉眼,说明这背后有水脉。”
“能凿开?”上官绯问了问。
“至少比石壁好弄,试试看。”说完司一介招呼大伙开始干。
我们几个提着铲子干活,上官绯却不动手,他走到刚才发现的人像前,仔细研究起来。
“这上官绯干吗不来凿洞?”唐三七提了一句。
“你懂啥,人家是文脉人,也就是行军打仗的军师,你见过军师提刀跨马上战场的吗?”我白了他一眼。
“赶紧弄,少废话。”比起我们俩,司一介动作熟练多了,先是用凿子开了孔,然后用铲子将大块的松动石块掀开,刚才只是小股的泉眼,一下冲出来一条水柱。
“这应该是条暗沟,在洞壁处破一个洞,顺着暗沟往水流出的方向挖,这沟有可能是往外钻的,运气好能通到外面去。”
就这样,挖了半个小时左右,我腰都酸了。我们顺着暗沟探进去了两三米,但沟很深,见不到头。
“小叔,我们把水都引到洞里来了,要是挖不出去,这洞里可就要淹了。虽说水能顺着石洞口流出去,但地都湿了,要是今晚被迫在这儿过夜,我可不想睡水塘里啊。”
“你能不能别这么娇气,别说在水坑里过夜了,老子死人堆里都睡过觉,怕什么!”司一介说完指了指,“照眼前这情况,这虽然有暗沟,但恐怕很难挖穿,如果那歹人要从这里进来,也不现实,看来此路不通。”
“等下!”上官绯在石壁那边喊了一声,“你们弄点水过来,泼在这石壁上。”
唐三七听他这么一喊,停下手里的铲子,朝司一介看了一眼,司一介点了点头,示意他照办。
唐三七拿出铝饭盒,接了一盒子泉水走过去,上官绯指了指壁上的人像,点了点头,唐三七便朝人像泼了上去。
这石壁一遇水,颜色立马变深了,这倒也正常,但转眼一看人像,我吓得差点没坐到地上。
这人像竟然像活人似的,睁开了眼。这还不算完,那人像眼眶渐渐泛起血红色,而且,有血红色的水从眼眶里渗出,顺着石壁流下,看上去像人像流出了血泪一般,让人心里瘆得慌。